飞机降落。
福城的气候和苏城相差很大,苏城还是要穿羽绒服才能出门的季节,而福城已经是迈入夏天的气候了。
陆应逾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还有一个专门安置骨灰的拉杆箱,手臂上还搭着两件他和黎琛宇的外套。
黎琛宇谨小慎微地从陆应逾的手臂上拿过两件外套抱在怀里,看着那个皮质的小箱子,生怕磕到碰到。
坐上去酒店的专车,黎琛宇的视线才短暂地从那个小箱子上移开,靠在后座,对着窗外发呆。
“很久没回来了?”
“嗯。”黎琛宇仔细数了数,却发现也才考上大学的两三年,但看着窗外却觉得这座城市的故事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用先去送姐姐吗?”黎琛宇看向他。
“挑好的日子是后天,明天可以先陪你走走。”
“嗯。”黎琛宇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窗外。
林特助提前预定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酒店。
黎琛宇以前在这里读高中的时候知道这家酒店,学校里有钱的同学开派对都会订在这里,他想过打工赚够了钱也要在这里开派对,但是到最后都没实现。
现在他走进这家酒店最高层的套间,却全然没有当时预想的激动,只是把那个皮质小箱子推到墙边,生怕撞到它。
后知后觉陆应逾把两个人的行李都放在了一个房间里,但是他也没说什么,他觉得陆应逾心情应该不算好。
陆应逾感觉到黎琛宇坐在沙发上在偷偷打量他,他转过头,看向他,“你不介意吧?”
说着指了指墙边的小箱子。
黎琛宇连忙摆手,“当然不会。”
舟车劳顿一整天,陆应逾洗完澡上床的时候,黎琛宇已经睡着了。
陆应逾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昏暗的房间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把黎琛宇的睡颜照得又乖又可爱,陆应逾趁他睡着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巴。
但动作再轻还是把黎琛宇弄醒了,半梦半醒地黎琛宇翻了个身,从背靠他的侧躺变成了仰躺。
陆应逾也躺下,不敢再动他。
房间陷入漆黑,只剩下床边的灯带,安静几秒后,彻底熄灭。
“应逾哥,可是为什么是福城呢?”
黎琛宇似乎已经彻底醒了。
陆家的家族陵园已经全部从海市迁到苏城,再怎么轮,也不应该是福城。
陆应逾面朝他侧躺,把手放到黎琛宇的胸口。
“因为他也是福城人。”
安静了几秒,陆应逾继续说。
“我姐姐离家出走的那几年,就是跟他来了福城,我的姐夫最后也是死在这里。”
黎琛宇的轮廓在黑夜里依稀可见,睫毛轻轻扇动,像是对着天花板在发呆。
陆应逾喉结滚了滚。
到底哪里是家?姐姐的答案已经无从考证。
但是对于陆应逾来说绝不是那个冷如冰窖的地方。
他现在试着猜想陆因莲的答案,为什么陆因莲要逃走那么多年,为什么回到苏城一定要生下陆厘,为什么在那个男人死后她活下去的念头也消失殆尽了。也许福城的那个男人的身边就是答案。
陆应逾过去的十年都在努力帮陆因莲找到一条回家的路,努力给陆厘一个和谐圆满的家。
而在碰到黎琛宇之后,他才渐渐明白。
家从来不是你出生的地方,而是你选择归属的地方。
手掌下的心跳平和温柔,一点点鼓动着他的掌心,而他自己的脉搏却在一点点加快,直到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开始发烫。
他任由眼泪从眼角流下,糊住视线,眼前的黎琛宇变成好几个重影。
闭上眼睛,他默默祈祷,姐姐能回到自己的家里继续幸福下去,也希望姐姐能保佑他身边的人能看看他,给他一个家吧。
从市中心到安慧镇只有大巴车。
陆应逾这辈子没去过汽车站,黎琛宇偷偷庆幸陆应逾今天出门没有西装革履的,不然呆在这个臭烘烘的候车室里,不知道是谁有病。
但即使这样陆应逾还是和周围的气质格格不入,黎琛宇也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多也只能做到把大巴车上靠窗的位置让给陆应逾。
但其实他很舍不得,因为他很想看看窗外的景色,自从他上高中之后就没再回过安慧镇。
他好几次把头越过陆应逾的身子想要看外面的景色,但陆应逾都以为他要靠在他肩上。
最后直接把他搂在怀里了。
车内颠簸闷热,一股难闻的属于夏天的气味若隐若现。
以为下了车就会好一点,但是并没有,今天的天气是这几天来气温最高的一天,太阳炙烤大地,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
走出破旧不堪的车站,四周充斥着带着乡音的吆喝,地面还是坑坑洼洼的。
一个黑车司机叼着烟走向黎琛宇。
陆应逾警惕性极强地想要把黎琛宇往身后拽,但是黎琛宇躲过了他的手臂,走上前跟那个黑车司机三言两语了几句。
没过几秒,黎琛宇挥挥手让陆应逾跟上来。
走了几步,扭头却看见陆应逾还是站在原地。
他走回来抓住陆应逾的手,牵着往前走,“来呀。”
陆应逾和黎琛宇走到一辆有篷的三轮车前面,黎琛宇利索地上了座位,然后看向陆应逾,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点,应逾哥。”
陆应逾滚了滚喉结,爬上了这辆颤颤巍巍的三轮车。
塑料的斗篷迎着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让闷热的天气多了一点点风丝。
“小兄弟,你们俩看着不像本地人呀?”
大伯叼着烟扭头说话。
“他不是,我是。”黎琛宇的脸上带着新奇的神情,看着路过的街道和花草。
被破旧的环境和闷热的天气搞得有些烦躁的陆应逾,此刻看着黎琛宇的表情依旧觉得很值得,他们到现在还手牵着手,手心已经被攥出了汗他还是舍不得松手。
一路上大叔在叽里咕噜说着这几年安慧镇的变化,黎琛宇一边应和着一边看景色。
三轮车停在福利院的门口,陆应逾下车时三轮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福利院大门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红山福利院”几个大字还是上世纪末流行的字体,背靠大山,山上的郁郁葱葱显得福利院更加荒败。
“这里还有人吗?”
“有的,我小时候它就这个样子了。”
黎琛宇跑向大门旁边的保安亭,一个老大爷打开玻璃门。
“大爷,曾大爷!你还记得我不!”
说着朝身后的陆应逾看了一眼,压低音量,“是我呀,黎小勇。”
老大爷从后门出来,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视线模糊,记忆也模糊,他摇摇头。
黎琛宇脸上划过一点失落,但依旧说,“曾大爷,我带朋友一起回来看看,能让我们进去吗?”
老大爷一脸慈祥,虽然不记得眼前的人了,但还是点点头,打开小门,让黎琛宇和陆应逾进了门。
黎琛宇带着陆应逾跟着自己小时候的记忆走,发现一点变化都没有,路上不时碰到几个小孩子。
“应该是不想睡午觉,偷偷溜出来的,我以前小时候就这样。”黎琛宇挤出微笑看向陆应逾。
说完黎琛宇又低下头,福利院内已经都修成了水泥路,一颗门外的石子儿已经被他一路踢到了这里。
肉眼可见的失落。
“在老院长去世之后我就没再回过这里,没想到一点变化都没有,可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诶!谁放你们进来的!”旁边楼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一个黑皮边走过来,边嘀嘀咕咕,“这个曾老头,又乱放人进来!”
黎琛宇闻声看去,却被陆应逾猛地拉到身后,没站稳差点一个趔趄。
“黎小勇!”
拧着眉毛的黑皮突然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黎琛宇抬头向他,愣了片刻,也惊喜起来,“李大志!”
黎琛宇挣脱开被陆应逾钳制住的手臂,走到李大志面前,“你怎么在这!”
陆应逾抬了抬眉毛。
“害,老院长去世之后就我接任了呗。”
“可以啊你,都当孩子王了!”
李大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黎琛宇突然退后了半步,把陆应逾往前拽了拽。
“大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
“哥,你好,我是李大志,小勇的发小。”李大志双手奉上,握住被黎琛宇拽在空中的手。
李大志和陆应逾差不多高,可能因为常年干体力的原因,穿着T恤也能看出肌肉的痕迹。陆应逾礼貌地笑了笑,但很快把手抽了出来。
“刚给孩子们放完饭,你们都还没吃饭呢吧,不嫌弃的话就对付一口呗。”
黎琛宇点点头,又转过身轻声问陆应逾,“应逾哥,你可以的吧。”
陆应逾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并肩走的两人后面去了小食堂。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李大志第一印象并不好,可能只是因为他们俩的名字跟情侣名似的。
“我们这儿吃得糙,但给孩子搭配得都挺营养的,你们别嫌弃哈。”
李大志端着两个餐盘走到他们面前。
“当然不会!”黎琛宇真的饿了。
陆应逾看着发黄的菜叶毫无食欲,但还是下了筷子。
“小勇,你现在忙啥呢?”
“我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就做做兼职,教教小孩儿弹钢琴什么的。”
李大志点点头,“真不错,我当时就觉得你以后肯定能去大城市。”
黎琛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不能留得住还两说呢。”
以前的黎琛宇对大城市确实有着近乎痴迷的留恋,但现在真的难说。
陆应逾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那你毕业之后想干啥?”
黎琛宇若有所思,“不知道…可能继续教小孩儿。”
“那小孩儿哪都有啊,咱们福利院也有得是小孩儿,你以后就回来跟我一起建设福利院得了。”李大志笑着说。
黎琛宇不置可否,但也笑了起来。
陆应逾脸色微不可察地变冷。
“小勇,后山的桑葚树又结果了,你现在住镇上不,明天我带你去采去!”
黎琛宇一脸惊喜,“桑葚树!我记得我们小时候中午不想午休就经常跑后山摘桑葚。”
“对啊,吃得满嘴黑不溜秋的,院长问,还死不承认。”
陆应逾一直在等黎琛宇告诉李大志明天没空来摘桑葚,却等到最后只听到他们俩继续忆往昔,从躺在台球桌上晒太阳聊到哪次福利院联欢会黎小勇弹了什么曲子。
准备从福利院离开的时候李大志还很热情地开了自己的面包车,送他们去镇上方便乘车的地方。
“拜拜啦,大志哥,你好好的。”
“诶,你也好好的。”
李大志大大方方地抱住黎琛宇,揉了揉他的肩膀,完全没察觉旁边陆应逾的脸快要垮到地上去了。
还搂了一下陆应逾,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小勇就拜托你照顾了。”
陆应逾推开他,但还是抬了抬嘴角,“会的,你多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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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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