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无声目光斥责那座神像,也看清了牌匾。
上书“阴缘观”三字,字迹清隽,全然不同于文字本身所表达的阴森。
无数都市传说和民俗故事划过脑海,陈说死马当活马医喊了句:“你走错了。”
迅速关上门,木板发出酸掉牙的锈声。
另一阵敲锣打鼓声出现,阵仗极大,整座小观被包围。
一股巨大的力道把陈说连拖带拽进了观堂内,脸正正当当摔在先前跪过的蒲团上,吃了满嘴灰。
月光下,小豆眼神像的眉宇间添上了一丝抱歉的意味。
陈说的抱怨含在口里将将欲出,外院门突然被一阵怪风刮开了,敲锣打鼓声霎时止息。
陈说扒着八角窗,透过模糊的玻璃向外看,精美小巧的人力轿子敞着帘,露出了红色绣花鞋和座位上一方鲜红手帕。
陈说使劲眨了眨眼,绣花鞋走到了轿前,又在瞬息间进入院内。
红鞋的鞋尖面向陈说的方向,正正对着这扇八角窗。
陈说往木门后稍微侧过身,好让院外的“人”看不见自己。
按捺不住好奇心,陈说再次从门缝向外窥,和一双流着血泪的白瞳对上了眼。
他感觉自己的尖叫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哽在喉咙里。
堂外女子嘴唇鲜红,面颊和脖颈红润,破损喜服露出的皮肤却灰白如纸,还缀着不知名的斑块。
“官人,给我开开门。” 她露出僵硬微笑,问门语气娇滴滴的,听来十分惹人怜惜。
紧接着传来指甲抓挠声,伴着力度极大的冲撞。
陈说发觉,明明未上门栓,残破老旧的木门却能将这股力道稳稳挡在堂外。
就在他稍微放下些心来时,堂门顿时大开,陈说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木门扫出,在尘埃里滚了一圈,跌坐在蒲团上,无意识揪紧了胸前佩戴的白玉平安扣。
鬼新娘和他面面相觑,带着渗人微笑来回游走,时不时发出一两句娇嗔,却始终不见她跨过堂前的那道门槛。
陈说想起,鬼怪之物,非被邀请,一般不能随意进入生人家。但同人一样,鬼也是有不同性格的,果敢或优柔寡断,喜动或喜静,不恋红尘或……
喜欢听跟自己有关的故事。
先前的小姑娘想必是个好商量的性格,这个鬼新娘却不然,要定了人便不撞南墙不回头。
陈说目光锁定在角落的幡旗堆上。
灵幡种类众多,功能也不尽相同,陈说当然不可能乖乖跟着鬼新娘走,但替身可以代他走一程。
好在这里究竟是道观,生人气息对于鬼怪而言会被香火气掩盖。
鬼新娘的耐心快要耗尽,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脸色已经由红润转向青黑,四周散发着业瘴黑气。
她在门槛前一蹦接一蹦,始终被阻隔在外。陈说看准时机,简单助跑两步,把手里的灵幡朝外用力一掷,正正命中新娘的脑袋。
教科书式的分头行动。
脑袋滴溜溜滚出数尺远,鬼新娘被砸得有些发蒙,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呆了一瞬。
片刻后,刺耳唢呐混合着喧天锣鼓给新娘报喜,鬼新娘面带狰狞笑容回到轿子旁。
新娘双手暴出颜色不正常的青筋,发疯一般撕扯着替身,唢呐和锣鼓声更加凄厉。
陈说身上同时绽开道道伤口。
即将失去意识,远山寺庙钟鸣踏着星河悠悠传来,不知多少鬼影在同一时刻开始悲鸣。
陈说只觉凄厉尖叫要把自己撕碎,头疼欲裂。
昏沉间,他感到有人在他眉心轻轻一点,脑中的凄苦尖嚎登时消失,只余下寺钟余在天地间的雄浑。
寺钟鸣一百零八响,象征物候轮回,除尽人间愁绪三千。
余音散去,天色又亮几分,陈说发现面前少女身着红袍,如同一株傲然绽放的梅树,对他嫣然一笑。
“我是薛小缘,道观的神官。”
绝不似梅所生长的寒冬凛冽,更像化开春水的第一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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