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十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大半个小时。
陈澍艰难地把宋青昱送回一隅,刚打开他的房间门,“咔嚓”一声,对面的门打开了。
云荼一脸担心的模样,作势就要单脚蹦出来,嘴上还焦急地问着:“怎么样?青昱没事吧?”
陈澍立马转回身,一个眼神就把云荼制止了,“他没事,你先不过来,等下我来找你。”
他话音刚落,“别——”对面的云荼急忙摆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我困了,我要睡了。”说完,不得陈澍反应,“砰”的关上了门。
陈澍看着那扇迅速关上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笑又感觉笑不出来。
随她吧。
于是他转身,将烂醉如泥的宋青昱费力地扶到他的床上,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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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云荼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唤醒,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单脚蹦跳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宋青昱,只见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整张脸上似乎写满了“悔不当初”四个大字。
一见到云荼,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丧着脸:“怎么办!云荼姐!我完了!昨晚我好像……好像对澍哥说了很多混账话!”
他耷拉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回忆着昨晚的情景,虽然有些细节模糊,但那些对陈澍的指责和抱怨,他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云荼姐,你说我是不是混蛋?澍哥对我那么好,我……我居然那样说他!我该怎么面对他啊?”他一副伤心欲绝、无地自容的模样。
云荼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她知道,只是因为她当时的要求,使得陈澍明明被误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默默承受兄弟的怨气。
她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所以只是轻声安慰道:“青昱,别太自责了,你也是心情不好。陈澍他……了解你的,他不会真的跟你置气。”
“真的吗?”宋青昱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
云荼看着他满是惊喜的眼神,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为什么?”宋青昱下意识地追问。
为什么?云荼顿了顿,有些含糊道:“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啊。”
其实是因为——在宋青昱走的下一秒,云荼关上门,立刻拿起手机,给陈澍发了条微信:【不准生青昱的气。】
那边几乎是秒回:【什么意思?】
云荼:【昨晚的事青昱都告诉我了,他内心有愧,不知如何面对你。】
陈澍:【是他不知如何面对我,还是你不知如何面对我?(微笑)】
微信那头的云荼看着那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微笑表情,仿佛能想象出陈澍此刻似笑非笑又洞悉一切的眼神。
她就知道,他对昨晚她避嫌的举动耿耿于怀。
无所谓了,反正仗着自己是个伤员,整日只用带在房间里,她便打字回复:【今时不同往日,反正你最近不要单独来找我。】
消息发出去后,陈澍回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狗表情包。
云荼看着那个表情,心里软了一下,但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再搭理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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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些天社区的小伙伴们都不让她干活,悉心照顾,再加上张婶变着花样地炖各种滋补汤水,云荼的脚踝恢复得很快,没过几天就消肿止痛,行动自如了。
在她脚伤彻底康复后的第一天,陈澍就在数字游民社区的大群里发布了一条新活动通知——“重温古法,手作豆腐体验日”。
云荼作为社区的工作人员,自然也在参与名单里。
活动当天下午,大家聚集在社区宽敞的公共厨房外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摆好了浸泡好的黄豆、大木桶、纱布等工具。
而当云荼看到场地中央那个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岁月气息的物件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她老宅院子里,曾经陪伴奶奶无数个日夜,承载了她太多童年记忆的那口石磨。
陈澍真的把它运了过来,还打理得如此洁净。
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发现那些曾经她不敢去想、不敢去靠近的东西,你看,它就在这里,不增不减,它并没有变成你想象中的那样空洞、可怖。它还是这样,不管你怎样,逃避也罢、厌恶也罢,它还是无条件地向你袒露一切,为你所用,永远赤忱,永远陪你,所以,离开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岁月依然会保留它们及他们最珍贵的一切,永永远远的温暖着你,不是吗?你要这样想,你就应该这样想。
陈澍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反应,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水光和脸上那种豁然的释然,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走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物尽其用,它应该在这里,继续散发豆香。”
云荼抬起头,看向他,“谢谢。”她轻声说。
陈澍点点头,随后拍了拍手,清朗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各位,今天我们就用最传统的方式,从这口石磨开始,亲手制作我们的豆腐。”
“第一步,磨豆浆。这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他走到石磨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云荼身上,语气再自然不过,“云荼对这套流程最熟悉,那我和她先给大家示范一下,由她来指导添豆子和水的比例,我负责主推,后面大家都可以来尝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荼自然也不好推辞,便拿起木勺,舀起一勺饱含水分的黄豆,倾入磨眼。陈澍握住磨杆转动,不多时石磨就发出沉重而富有韵律的“咕噜”声,乳白色的浆液也跟着缓缓流出。
“水量要适中,豆子与水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三,”云荼一边操作,一边轻声讲解,“太稠了推不动,太稀了出浆率低,口感也会差一些。”
陈澍配合着她的节奏,也低声补充:“而且推磨讲究的是匀和稳,不能忽快忽慢。”
示范过后,大家跃跃欲试。季然率先接替了陈澍的位置,信誓旦旦地说要研发豆浆咖啡。林雅接过云荼递来的木勺,一脸嫌弃:“别到时候把咖啡和豆浆都毁了。”
季然也不争辩,手下发力,磨杆转得飞快。云荼看着忍不住笑着提醒:“慢一点,稳一点。”
不一会儿,木桶里的浆液就堪堪盛满了。
接下来是过滤豆渣。
张婶指挥着大家将磨好的生豆浆倒入吊着的纱布中,宋青昱和周大哥各执一角,开始晃动过滤。
乳白色的豆浆淅淅沥沥地流入下方的大木桶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豆香。
陈澍很自然地站到云荼身边,两人一起看着过滤的过程。
当宋青昱他们晃动幅度稍大时,几滴豆浆溅了出来,正好落在云荼的手背上。
陈澍几乎是同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拭去她手背上的豆浆。
云荼的手微微一颤,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陈澍已经收回手,神色如常地指着过滤的豆浆说:“这浆液很细腻。”
云荼假装专注地看着过滤的过程,耳根却悄悄红了,“是啊,”她轻声回应,“豆子泡得恰到好处。”
陈澍的没再接话,只是在心里比较着,比浆液更细腻的,是刚刚他触摸到的手背。
过滤好的豆浆被倒入洗净的大铁锅中,豆浆在锅中慢慢加热,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白色的泡沫不断翻滚。
云荼让林雅递个长柄木勺给她,解释道:“这个要一直搅着,不然快开的时候容易溢锅。”
哪知道木勺被陈澍中途接下来了,“我来吧,这个需要点力气和耐心。”他边说边搅动。
云荼只得默默地去准备点卤要用的石膏水,偶尔抬头,总能对上他恰好望过来的目光,她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却不自觉地发烫,心里忍不住吐槽自己真是不争气。
当豆浆表面开始剧烈翻滚,浓郁的豆香达到顶峰时,张婶适时地撒入一点点消泡剂,翻腾的泡沫瞬间平息。
最关键的点卤时刻到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荼手中的那碗石膏水上。
她屏息凝神,用长柄勺舀起石膏水,沿着锅边,极其缓慢而均匀地画着圈倒入滚烫的豆浆中。
铁锅里的豆浆逐渐凝结,形成一片片絮状,最后汇聚成嫩白滑腻的豆花,人群中爆发出惊叹和欢呼。
“哇,原来豆花是这样做的!”林雅第一个发出感叹。
而宋青昱已经拿着碗冲了过来:“快快快!豆花!我要吃甜的!”
“甜的有什么好吃,我要吃咸的!小荼姐,快给我来点。”季然一脸迫不及待。
“我觉得,咸的最不好吃,辣的才好吃。”林雅朝季然摆了摆头。
一时间,大家关于甜、咸、辣的争论久久不休。
陈澍趁他们争论时盛了一碗,走到云荼面前,递给她:“忙了这么久,尝尝劳动成果?”
周围是吵吵嚷嚷的甜咸之争,两人之间却像隔了层安静的屏障,云荼看着眼前颤巍巍的豆花,接过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甜吗?”他低声问,目光灼灼。
云荼嚼着嫩滑的豆花,感受着舌尖的滋味。
“……甜。”她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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