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死牢内,浩善在惊恐与悔恨中崩溃,她的供词虽混乱,却清晰地指向哲哲是镯子阴谋的主使者,并暗示了哲哲利用她“想让皇后静养”的动机;哲哲则在绝望中疯狂攀咬,试图将祸水引向“陷害科尔沁”的“他人”,但漏洞百出。玉章冷眼旁观,并未当场定论,只命宗正将两人供词详录在案,连同那“寒髓”镯的铁证,一并封存。
清宁宫内,玉章疲惫地靠在软榻上,阿裕小心地为她按揉着太阳穴。小腹的悸动和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她脸色愈发苍白。
“娘娘,您……”阿裕满眼担忧。
“无妨,本宫撑得住。”玉章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浩善……终究是蠢了些,被哲哲当枪使了。她攀咬哲哲,却拼命维护孔果尔,倒让本宫看清,这‘寒髓’之事,孔果尔未必全然知情细节,但东西是他提供的,他脱不了干系!哲哲,才是真正的毒蛇!”
“那哲哲福晋……”
“她?”玉章睁开眼,“本宫要让她在皇太极陛下面前,亲口承认她的罪孽!更要让科尔沁,让天下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阿敏……哼,他的好福晋,这次可是给他挖了个天大的坑!”
正说着,布木布泰在宫女的引领下,脚步有些急促地走了进来。她看到玉章,立刻屈膝行礼:“妾身布木布泰,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玉章抬手示意她起身,“你来得正好。坐吧。”她示意宫女给布木布泰搬来绣墩。
布木布泰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再次深深福了一礼,“娘娘,妾身此来,一是为心中那份难安!那日生辰宴上,哲哲福晋献上金镯时,妾身咫尺之距!看着她那副‘慈爱’模样,听着她口中‘祥瑞’‘护佑’之词……如今想来,字字句句皆如毒蛇吐信!妾身当时竟毫无察觉,事后思之,只觉遍体生寒,愧悔难当!妾身为格格额娘,未能识破奸谋,实属失职!”
玉章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此事与你无关。”
布木布泰这才依言坐下,但腰背挺直,“娘娘宽厚,臣妾感激不尽。然妾身此来,更是要禀明娘娘与陛下,妾身与阿布之心迹!”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玉章,“哲哲福晋虽与妾身有姑侄名分,然其行此悖逆弑君、残害皇嗣之滔天罪孽,已非私怨,实为国贼。妾身为济尔哈朗贝勒之妻,爱新觉罗家之媳,心中唯有陛下、娘娘与社稷!科尔沁布和贝勒一脉,世代忠于大清,此心天地可鉴!孔果尔贝勒与哲哲福晋之所为,只代表其个人狼子野心,与科尔沁大部无涉,更与妾身父女无干! 臣妾恳请娘娘与陛下明察秋毫,严惩元凶,以正国法!妾身与父兄,愿为陛下、娘娘马前卒,共讨此逆!”
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比单纯的撇清关系更有力量。布木布泰,这个年轻的科尔沁贵女,已经做出了她最明智也最彻底的选择。
玉章亲自起身,将布木布泰扶起,温言道:“本宫信你,也信布和贝勒的忠心。起来吧。”她拉着布木布泰的手,“正因为信你,本宫才要你帮本宫一个忙。”
“娘娘请吩咐!妾身万死不辞!”布木布泰立刻应道。
“科尔沁的使团,恐怕很快就要到了。”玉章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出了这样的事,孔果尔贝勒总得派人来‘解释’一二。本宫要你,以科尔沁格格、济尔哈朗福晋的双重身份,替本宫,也替陛下,好好‘接待’一下他们!让他们看看,背叛爱新觉罗的下场,也让他们知道,科尔沁,不是只有孔果尔一个声音!”
布木布泰心领神会,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妾身明白,定不负娘娘所托!”
数日后,盛京的气氛更加诡异。阿敏被济尔哈朗以“商讨大凌河军需”为由,暂时“留”在宫中别院,虽未被囚禁,但行动受限,与外界的联系被严密监控。他焦躁不安,隐隐猜到哲哲出了大事,却苦于无法探知详情,只能如同困兽般在院子里踱步。
而宗人府的死牢里,浩善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终于支撑不住。她本就心思单纯,卷入如此深重的阴谋,又被囚于死牢,日夜被那“寒髓”的阴寒气息和内心的悔恨折磨,竟在一天夜里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口中反复念着“镯子……娘娘……阿布……我不是故意的……”。太医尽力救治,但浩善的心脉似乎已受无形侵蚀,加上惊吓过度,竟在第三日清晨,于高烧和呓语中气绝身亡。
消息传到清宁宫,玉章沉默了片刻。浩善的死,让她心中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这个女人单纯愚蠢,以至于被人利用,但终究罪不至死,也曾经有过相对单纯的时光。她的死,更像是一场悲剧。
“厚葬了吧。”玉章淡淡吩咐,“以庶福晋礼。对外……就说浩善福晋急病暴卒。” 她给了浩善最后的体面,也是不想在此时过度刺激孔果尔。
而哲哲,在得知浩善死讯后,在死牢中发出了凄厉的狂笑。“蠢货!没用的东西!”她咒骂着,但笑声中却充满了兔死狐悲的凄凉。她知道,下一个,就是她了。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了她。
就在浩善死后的第五天,科尔沁的使团终于抵达了盛京。使团规格颇高,由孔果尔贝勒的长子、哲哲的堂兄额尔克台吉率领。他们名义上是听闻皇后有恙及阿敏贝勒被禁足(消息已封锁不住)前来“探望”和“了解情况”,实则是带着孔果尔的急令,试图为哲哲周旋,并打探虚实。
使团被安排在驿馆,尚未得到觐见皇后或皇帝的许可,皇太极尚在归途。布木布泰,作为皇后特使,带着内务府和礼部的官员,来到了驿馆。
驿馆正厅,气氛凝重。额尔克台吉及其随从面带忧色,但眼底深处藏着不安。布木布泰端坐主位,一身贝勒福晋的正式朝服,神色端庄冷肃。她身后,站着数名气息沉凝的侍卫。
“额尔克台吉一路辛苦。”布木布泰的声音平静无波,“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暂不能见客。陛下亦在归途。本福晋奉皇后懿旨,特来接待诸位。”
“有劳福晋。”额尔克台吉连忙行礼,试探着问道:“不知哲哲堂姐她……还有浩善(浩善是孔果尔之女,额尔克的妹妹),究竟……”
“哲哲福晋?”布木布泰打断他,“额尔克台吉,请慎言!此乃盛京,只有罪妇哲哲,再无什么科尔沁的哲哲格格、大清的哲哲福晋!”
额尔克台吉及其随从脸色骤变。
布木布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着科尔沁使团众人:“罪妇哲哲,勾结外藩,心怀叵测,竟敢以藏匿‘寒髓’阴邪之物的凶器,谋害皇女,意图戕害皇后娘娘及腹中皇嗣!其心可诛,其行当剐!罪证确凿,已由宗人府、刑部、内务府及萨满大祭司会审查明!浩善受人蛊惑,卷入其中,已畏罪病殁于狱中!”
她每说一句,额尔克台吉等人的脸色就白一分,尤其是听到“寒髓”、“谋害皇嗣”、“畏罪病殁”这些字眼,更是骇然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至于孔果尔贝勒……”布木布冷笑一声,俏丽的面孔全是冷意,“提供此等阴邪凶器,难辞其咎!皇后娘娘与陛下震怒!科尔沁的忠心,陛下与娘娘看在眼里!但若有人心存异志,妄图‘择强者而附之’,勾结内廷,谋害皇嗣,动摇国本,便是自绝于大清,自绝于长生天!我阿布,亦深以孔果尔叔祖所行之事为耻,科尔沁,是忠于大清的科尔沁,绝非叛逆之巢穴。”
她的话语不仅坐实了哲哲和孔果尔的罪行,更直接挑明了那封密信的内容,并以布和贝勒的名义,公开与孔果尔切割!
额尔克台吉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哲哲完了,阿布孔果尔贝勒也危在旦夕。布木布泰的立场如此鲜明而强硬,代表着皇后和皇帝的态度,更代表着科尔沁内部忠于皇太极的力量。
布木布泰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的样子,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言行,已经彻底斩断了与姑姑哲哲、与叔祖孔果尔的情分,将自己和父亲布和贝勒的命运,牢牢绑在了皇太极和玉章的战车之上。
“诸位便在驿馆安心‘休养’,静待陛下回銮圣裁吧!”布木布泰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带着人转身离去,留下驿馆内一片死寂和绝望。
盛京的风暴,已清晰地传递到了科尔沁草原。布木布泰的强硬表态,如同插向孔果尔心脏的利刃。而此刻,皇太极的金顶大帐,已拔营启程,带着被严密看押的莽古尔泰,以及由洛博会协助岳托初步掌控整编一新的正蓝旗,还有多尔衮、阿济格等立下战功的年轻将领,浩浩荡荡,班师回朝。真正的清算,即将拉开帷幕。
哲哲在死牢中,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凯旋号角,知道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而阿敏,在别院中,也终于接到了哲哲被定为谋害皇嗣主犯的噩耗,眼前一黑,跌坐在椅中。孔果尔在科尔沁的王帐内,接到长子额尔克惊恐万状的密报,手中的马鞭颓然落地,他知道,科尔沁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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