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的睡眠后醒来，希罗娜没多久就察觉到了饿意。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把自己这荒废了许久的家给收拾一下。

无视了身后毫不掩饰跟上来动静的小僵尸，希罗娜站定在墓园中心，张开双臂。

吸血鬼的生命维系来源于血液，吸血鬼的力量也来源于血液。

金发飘起，在吸血鬼的额心上，几乎是瞬间就冒出了一粒细小的红点。

那血珠从她额心沁出，下一刻便迸散开来，化作无数血色的蝙蝠，密密麻麻布满了墓园的天空。

蝙蝠们无声鸣叫着，如同大风掠过，小僵尸张嘴，呆呆看着蝙蝠们绕过她，落在了墓园的各处，无人的墓碑被翻起，土地平整，庄园很快就被改造出了数百年前吸血鬼熟悉的那个雏形。

希罗娜拍了拍手，放出小帮手后就打算找个地方歇着等它们干完活，还没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衣角被拉住了。

一手抱着南瓜的小僵尸正仰头看她，灰蒙蒙的眼睛瞪的老大。

“干嘛？”她下意识扯了扯衣服，还没扯动，就听见嗤啦一道布料断裂声。

吸血鬼的眉头跳了跳。

小僵尸仰头对她“啊啊”了半天，希罗娜没搞懂她的意思，她对没有血液的死尸也没兴趣。

矜贵地伸手捏住了小僵尸的脖子，希罗娜将她一把提了起来，而后转了个面放下，在她后脑勺上一拍。

“自己玩儿去。”

小僵尸再回头时，吸血鬼已经不见了踪影。

同为异类，希罗娜只是对没有血液的小僵尸没兴趣，却也并不讨厌。

小僵尸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前死在这里，她总是会往这片曾经的墓园里跑，希罗娜赶了她几次也毫无作用，她于是默许了小僵尸经常出没在她焕然一新的庭院里，重新立起的精致小别墅大门口，南瓜的数量也开始与日俱增。

只有在森林另一边居住的女巫发起了愁。

“我就说该早点把那只小猫抓起来的，”一头乱糟糟红发的女巫自言自语，“偷了我这么多次南瓜，也要有点自觉吧？”

她拎起终于制作好的南瓜项圈，美滋滋打量了一遍：“哼哼，终于做好了，今天再遇到，就可以把你彻底变成我的小宠物了～”

“养了那么多小东西，还没养过僵尸呢！”女巫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好快万圣聚会了，小宝贝，你就是我这次炫耀的资本了～”

小僵尸轻车熟路出现在女巫的南瓜园里，她已经很习惯这里的路线了，而且主人也从没有出现过，在她的意识里，这里遍布的被精心培育出的南瓜就像是路边的野花一样，没有人管，她就随着喜欢去采摘了。

只是这次，主人终于还是出现在她的面前。

正在奋力挖着南瓜的小僵尸的头顶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她懵懂抬头，只感觉到颈间一凉，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女巫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古怪笑声，小僵尸歪头，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人，就埋头去继续挖她要送给吸血鬼的宝贝了。

女巫笑了半天，发现小家伙居然完全没理会自己，不由得尴尬咳了一声。

手指一勾，一条无形的绳索就从她手中出现，长长延伸到了小僵尸脖子上的项圈环上，将正沉迷挖南瓜的她猛地拉了一个趔趄，一下子仰面扑倒在地。

“走吧，小宠物，该给你好好打扮下了，”女巫摸了下下巴，露出一丝嫌弃，“野生的果然好脏啊，真受不了。”

小僵尸被摔了一下也完全没生气，只是有点懵懵的，僵尸的大脑容量有限，连仇也记不住，她当然更在乎最重要的南瓜和希罗娜。

顺便看了一眼天色，她就起身打算继续去挖南瓜了。

只是接下来，她却完全没能前进一步。

脖子上的项圈发出淡淡的光芒，无形的力量绷成一条直线，一端捏在了女巫的手里。

小僵尸的脖子被项圈勒进血肉之中，虽然完全感觉不到疼，但无法前进一步的状态令她愤怒了起来，她发出嘶嘶的吼叫，一边拼命扯着脖子上的项圈，一边还要往南瓜那边走。

女巫被她的力道吓了一跳，控制奴隶的项圈差点脱手。

“真是不乖的小东西！”她有点恼怒，以为小僵尸是想要逃跑，另一只手就掏出了她驯服野兽时用的鞭子。

开始只是示威的几下，并没有打到她身上，但小僵尸眼睁睁看着鞭子不小心将一只未成年的小南瓜抽烂后，立刻怒吼一声，不顾项圈的拉扯，一下子扑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一只南瓜的身上。

她的力气极大，女巫被这力道带的差点朝前扑倒，在努力维持住身体平衡后，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看中的宠物身上吃到这样的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区区小宠物，竟敢！”女巫大感脸上无光，恼怒上头，手中鞭子于是劈头盖脸甩了下去。

小僵尸下意识将自己最喜欢的小南瓜护在了怀里后，任由鞭影铺天盖地落下。

僵尸没有疼感，除了冰凉的掠过身体的风，她没有任何的感觉，因此哪怕女巫的鞭子将她抽的手脚几乎断裂她也没有挣扎动弹。

她还无法理解什么是伤害。

脖子上的项圈因为之前的大力拉扯已经深深嵌进了喉咙里，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小僵尸的脸埋在柔软的泥土之中，睁着灰蒙蒙的澄澈眼睛，发起了呆。

女巫出足了气才终于收手，在看见被她自己打得狼藉一片的南瓜地还有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僵尸后，她倒抽一口气，终于想起来心疼南瓜了。

但她差点被小僵尸的不听话气疯，此刻看见遭殃的南瓜也没有立刻处理的心情，女巫捏了捏眉心，打算回屋缓缓，回头再来继续调教。

反正小僵尸戴上了她特制的宠物项圈，想来也逃不掉。

等到她的动静终于消失，小僵尸才拱了拱鼻尖的泥土，打了个喷嚏，歪歪扭扭爬了起来。

好、好吓人。她想。

南瓜都坏掉了......好可惜......

小僵尸看了一圈周围，最后小心翼翼摸了摸怀里被她抢救下来的唯一一个完好的南瓜。

嗯嗯，还好这个是好的！

小僵尸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刚想走路就发现脖子还被紧紧拴着，根本无法走出南瓜园。

她皱着眉努力想了想，双手按在了脑袋两侧，下一刻就把自己的脑袋“啵”的一声给拔了起来，头被放在身边，她摸索着将断裂的脖子上的项圈从血肉之中扣了出来，而后将脑袋重新安了上去。

早已经断裂过无数次的头熟练地左右扭了扭，直到重新适应后，小僵尸才一瘸一拐地抱着南瓜，轻车熟路翻出了南瓜园。

下次再也不要来这里了！有坏人欺负南瓜！

走了几步，小僵尸才想起了什么，她左右看了看身体，发现希罗娜给她穿上的衣服在刚刚已经被抽烂了，仅剩几根破布条还挂在身上，她为难地用不大的小脑瓜想了想，回去趴在地上，一根根把烂布块捡了起来，努力往身上贴。

只是那些碎布根本粘不到身上，一松手就掉了，小僵尸忽然有点难过。

她又努力想了想，伸出了长长的指甲，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划开了数条深深的伤口，那伤口里没有渗出血液，只有浅绿色的独属于僵尸的尸液，小僵尸就着它们，一股脑将布条塞在了伤口之上，然后控制着身体紧绷，加快着伤口的愈合，就这样将它们“粘”在了体表上。

这样应该就不会掉了吧。

她终于开心了起来，一瘸一拐往墓园走去。

希罗娜再看到小僵尸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虽然知道僵尸不会痛也不会轻易死，但她看到女孩断了一半还没重新长好的脖子，看到她浑身的鞭痕，看到她手脚断了后又被随意接上而显得歪歪扭扭的样子，仍然久违的感觉到了生气。

特别是在她傻乎乎把怀里的南瓜推向自己的时候。

吸血鬼收敛了原本轻松闲适的表情，感觉到口腔中的尖牙有些发痒。

“怎么弄的？”她冷静问。

小僵尸思考了下，又推了推南瓜。

很好。

吸血鬼额头跳了下，懂了。

她果然很讨厌女巫。

“要报仇吗？”希罗娜问。

她看见这孩子糟心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气闷。

但小僵尸不懂报仇的意思，只睁着眼睛看她，又把南瓜推给她。

真是个傻子。希罗娜按住额头。

“我说过了，我不要南瓜。”她冷淡道，话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恼怒。

小僵尸自己都没想过报仇，希罗娜怎么可能主动帮她，她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吸血鬼。

有些家伙真的笨死了，受欺负就受欺负吧。

但才走了两步，她就意识到，小僵尸这次没有跟上来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小僵尸维持着递出南瓜的姿势，正站在原地看她，那张脸上仍然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但她莫名觉得不舒服起来。

……看着真不爽啊，这副模样。

吸血鬼觉得自己的情绪起伏是因为小僵尸这样子太难看了，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没忍住又打量了一遍她的身体，吸血鬼这次注意到了她身上那些被夹在伤口里的破布条，那些似曾相识的布料碎成了一片片，被尸液浸染，正乱七八糟镶嵌在小僵尸的血肉之中，部分生长起来的皮肤已经覆盖了一部分的布料，来者不拒地要将它们纳入进身体。

“这是什么？”她问。

小僵尸一惊，圆溜溜的眼睛心虚地左看右看，头也逐渐低了下去。

她有好好穿好的，没有丢掉。

低低叫了一声，小僵尸有点忐忑，害怕吸血鬼生气。

她这个样子实在太过明显。吸血鬼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陌生的情绪。

她什么都没说，弯腰把那些脏兮兮的布条从伤口中扯了出来。

苍白的手指拂过了凹凸不平的青灰色肌肤，小僵尸呆呆看着面前的吸血鬼因为附身而垂落的金色发丝。

有一缕正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灿烂的像是泛着太阳的光。

“呵呵……居然弄坏了我的衣服，”身前的吸血鬼忽然微笑了起来，“女巫，你很好。”

她解下了自己最后的半截披风，严实裹在了小僵尸身上，把她变成了个黑色的小木乃伊。习惯性想揪住她的后颈时，希罗娜想起她的伤口，手臂于是移到了她的腰上。

“走，带我去你挖南瓜的地方。”

有小僵尸的指路，没多久，吸血鬼就找上了门来。

女巫此刻正在南瓜园里因为小僵尸的逃跑大发雷霆，一回头看到一个站在半空的金发女人正冷冷盯着自己，吓了一大跳，在发现她是个吸血鬼后，整个人更是冷汗直冒战战兢兢。

希罗娜没打算跟她废话，她一推身边的小僵尸：“就是你弄坏了我给小南瓜的衣服？女巫，你知道我的衣服是很名贵的么？”

女巫在看见小僵尸的时候心头就大呼不妙，但在听到她的话后，女巫懵了。

衣服？什么衣服？不是来报仇的吗？

但还没等她感到窃喜，下一刻，她的希望就被击碎了。

数只红影化作一条红色的长鞭，朝她落了下来。

希罗娜本来也没打算跟她说清楚，她只是为自己的出手找个理由罢了。

这是她在几百年前就养成的习惯了。有了理由，才能放心出手。

蝙蝠长鞭甩在女巫的身上，打的她一蹦三尺高，龇牙咧嘴地满地乱跳，连身上的长袍什么时候破了都没注意到，被蝙蝠们偷偷吸了点血走。

“没用的东西。”希罗娜冷冷说。

小僵尸眨了眨眼睛，抓着衣服看她。

“……我是说这女巫。”她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小僵尸没有痛觉，但女巫这次体会了个透，她脸上挂着后悔的两条泪水，倒在地上连连宣告投降。

“去，拿她补偿我的损失。”吸血鬼推了推小僵尸的肩膀，让她去拿从女巫身上抖掉的战利品。

小僵尸嘶嘶了几声，兴冲冲跳了下去，蹲在散落一地的宝贝面前挑选了起来。

为了送走这位祖宗，女巫只能带着她进屋，奉上了自己一半的家财，就连蝙蝠们偷偷扒拉在她身上吸血都不敢说什么。

“呀啊！”满足收起财宝回头时，希罗娜看见小僵尸高兴地跑向她，在她面前摊开了双手。

那是一把干净又饱满的金色种子，连一点泥渣都被小僵尸仔细地擦掉了。

“你……可真是喜欢南瓜啊。”希罗娜无语，但她本来也没指望这个没出息的小东西能懂什么，索性已经出足了气，拿了钱财，心中终于舒坦，于是抓起她的腰就飞走了。

在她走后，一身狼狈的女巫才呲牙咧嘴地关上了被洗劫一空的家门。

血亏啊！！她哀嚎。

希罗娜把小僵尸放到了庭院，任由她兴冲冲捣鼓南瓜去了。

出门一趟，赚了不少钱，希罗娜终于有闲心点了份血族外卖，慰劳一下她许久没有被填饱的肚子。

人血直到现在还属于高档奢侈品，即食的更是贵中之贵，希罗娜之前一直喝的不知道抽出来保存了多久的快餐，此刻才终于有钱点了一份自己送货上门的大餐。

这个人类女人很习惯于为吸血鬼献血了，她甚至自带了抽血的工具，当面抽新鲜的血给她饮用。

希罗娜正端起极具仪式感的高脚杯时，余光就看见了窗外冒头的一个小南瓜精。

小僵尸显然很震撼于希罗娜喝的是那个人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在送餐员走后，她立刻就钻了进来，学那个女人一样伸出了手臂，就要用指甲戳个洞出来。

但希罗娜捏住了她细细的手腕。

“不用你。”她没好气道。

小僵尸茫然看她。

希罗娜晃了晃杯中未喝完的红色液体，又啜饮一口。

点点红色在她唇齿间染过，小僵尸看得一眨不眨。

“这是血液，你没有的。”希罗娜说着，笑了一下。

她捏住小僵尸的青灰的脸，朝外扯了扯，但冰冷的尸体僵硬的她几乎要扯不动，“小南瓜，我对死人没兴趣，你可不在我的食谱上。”

“我不需要你。”她最后说。

小僵尸只是睁着眼睛看她。

奇怪，她明明已经死了，心脏根本不会跳动，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这一刻，为什么会有种她还活着的错觉呢？

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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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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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if番外 万圣2 南瓜与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