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变成了现实。

吸血鬼被大开的庭院大门，以及门口残余的痕迹给气笑了。

被人闯进家里抢走了所有物，这是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生物都无法容忍的事。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吸血鬼，也是嗜血的黑暗种族。

希罗娜苍白的皮肤上，深到发黑的血色图腾一寸寸浮现而出。

荒远偏僻的郊林上空，腾起了一片巨大的血色的云。

远在城内的人们偶然抬头，讶然望去。

“那是什么东西？”人们交头接耳，有人从那血色之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个东西是不是飘过来了啊？”

正呆在长了脚的狂奔着的小屋里的搬家女巫从窗外望去，被吓得手中热茶泼了一地。

“吸血鬼的复仇宣告？！”

生怕招惹到移动的血云，成为吸血鬼的复仇目标，女巫连忙往衣柜里钻，正在移动的房屋也立刻收起双脚，将自己埋到了地下，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

城内另一些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血云的出现，不由得面面相觑。

“我说姐，这是你们家哪位生气了？我活了三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吸血鬼发追杀宣告的。”

狼耳少女摸了摸手臂上炸起的毛，扭头问屋内静静喝着红酒的女人。

“不认识。”她冷淡道。

“那个……不用管管吗？”年轻的小女巫忍不住问。

狼耳少女咳咳两声，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别问了，这个东西就是发出来警告其他人不许插手的，谁碰谁就一起死。”

“不过嘛，这个东西很烧血的，所以也没有吸血鬼敢随便放，上一次出现听说都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小女巫吃惊，“那、那这个人得多生气啊？”

审判所内没人再说话，一片沉默。

寻仇这种事是双向的，与她们无关，她们只需要收尾的时候再出现就够了。

普通人类提心吊胆地看着遮天蔽日的红云从城市上空掠过，有眼力好的人察觉出那并不是自然生成的云，而是由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黑色的鸟组成，顿时吓了一大跳。

还好是血脉技能，不是真蝙蝠。

狼耳少女吃着瓜，抖了抖耳朵。

不然这么多蝙蝠忍不住一起拉屎的话，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心里狂笑，尾巴情不自禁甩成残影。

大女巫虽然不怕审判庭，但她每次外出都很谨慎，庭院门口并没有留下她丝毫的痕迹与气息。

所以希罗娜发动的能力，只标记了小僵尸的气息。

庞大的血云之下，属于小僵尸的气息被探测出来，在她脑海中画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再微小的气味都无法逃脱蝙蝠的嗅觉，声波在天空之上也传播的更远，所有存在的痕迹都在血云之下被扫描出来。

天空、地面、乃至于地下的一切都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狼耳少女忽的浑身一凉，有种整个人被里里外外透视了一遍的错觉。她夹紧了尾巴，警惕地左右望了望。

“我说，审判所里面有结界防护的吧？”她反复确认。

“有的。”小女巫答。

大吸血鬼眯着眼睛，感受到同族的探查气息路过，却对她视而不见。

居然还有理智？

她可惜的啧了一声，想借机发难的战斗**也消退了些。

希罗娜确实十分冷静。

与小僵尸的气味无关的地方，她没有去多看一眼，不招惹任何人，完全不给人留下把柄。

大女巫虽然厉害，但她毕竟不会空间之力，凡经过都会留下痕迹。

红云飞过城市之后，她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平民城区之中的木屋。

劣质陈旧的木制外表之下，隐藏着一整个金属制的实验室。

大女巫正琢磨着这次要从哪里下刀。

不知为何，哪怕是翻了几倍的剂量，小僵尸这次也没有立刻陷入沉睡。

她浑身被电的焦黑，像只愤怒的野兽一样疯狂挣扎着，即使四肢分离，也都翻滚蠕动着想要往躯干的部分合拢。

“所以说，不死生物就是麻烦。”大女巫感叹一句，面色不变地划开了她的脖颈。

密闭的实验室内，忽然起了一阵风。

白色的灯光被染红，大女巫讶然抬头，看见了被掀开的整片房顶之外，那片庞大的深红的天空。

“真美啊。”她微笑赞扬着，下一瞬，整个四肢与躯干上骤然绽开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手中的手术刀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而后是几声血肉的坠地声。

大女巫眨了眨眼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分成了和小僵尸同样数量的体块。

说相同数量也不对，还多了一个单独的头颅，因为小僵尸的脑袋她还只切到一半。

咦，这种躯体分离的感觉还真奇妙。

研究狂人陷入了思考。

血之使者趁机卷起了手术台上七零八落的小僵尸，带她飞回到吸血鬼身后，血色变幻成了两只大手，帮她把身体拼接起来。

刚刚还一直挣扎的小僵尸在吸血鬼出现后便安静了下来，此刻被带回她的身边后，小僵尸睁着眼睛努力看她，却只能看见吸血鬼的衣角，吸血鬼没有回头。

她正面无表情看着大女巫被切成七块的身体缓缓聚合，现出了人鱼的本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令人恶心。”她冷笑。

大女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仿佛是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和她寒暄：“好久不见呀，小家伙。”

“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她嗔怪一声，毫不生气的样子。

吸血鬼懒得和她浪费力气说话。

这条鱼，是个真正的疯子。

血云的一部分留在脚下，化出一只椅子托着她坐了下来，剩下的则全部扑向下方那被她拆了一半，开了个大天窗的实验室。

“哎哎，坏小孩，不许碰我珍贵的作品！”

大女巫一眼就猜到她要干嘛，但她刚刚拼合在一起的身体眨眼就被蝙蝠覆盖。

它们没有注入什么可以杀死长生种的剧毒，而是注入了特制的令她麻痹的毒素，延缓着她血液的流动。

“这是...什......么.........”

大女巫声音逐渐迟缓，直至身体完全不能动弹。

她眼睁睁看着实验室在她面前被拆的一干二净，活物全部放生，材料无论贵重都被血雾腐蚀的一干二净。

数百年的累积，一朝化作飞灰。

血云消失后，天光洒了下来，实验室的所在地现在是一片平坦的广场，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建筑存在过一样。

看着心血被付之一炬，大女巫一直淡定的表情终于变得扭曲了起来。

她不在乎疼痛也不在乎受伤，唯独珍贵的造物被摧毁，才能真正的令她变色，吸血鬼很懂得如何回报这条人鱼。

大女巫气的咳咳几声，才发现空中的吸血鬼甚至不想再多留一会，已经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禁锢着她的蝙蝠群离去时，抽走了她一半的血，还扒了她几乎全身的鳞片，令大女巫心痛加身痛，吐出一口蓝色的血液。

小骗子！大女巫内心捶地，后悔不已。

算来算去，都是她年轻不懂事，被这只吸血鬼小时候的可爱模样给骗了，稀里糊涂就给出了一滴血液，才让这吸血鬼研究出了可以影响她的毒素。

谁能想到，这只吸血鬼钻研自己的天赋血毒的时候，没有从难倒无数前辈的致命性上下手，反而剑走偏锋，成为了血族千年里唯一一个靠控制系血毒封爵的吸血鬼。

只是那之后，她就被忌惮着排挤离开，因此大女巫还没有来得及亲身体验过她的血毒。她是想取一点研究，但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蝙蝠们走了，但针对她的毒素还留在身体里，身体仍然还动不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难以忍受的疼痛也袭满她的全身，人鱼那条光秃秃的冒着蓝血尾巴不停抽搐着，活像只蚯蚓在地上蠕动。

一向光鲜亮丽的大女巫像个可笑的稻草人一样立在被夷为平地的原实验室中心，顶着无数普通人的各色目光等着审判所的人赶到。

千年的人鱼确实不会死，但最近跟上了现代网络热潮的希罗娜学会了一招社死。

虽然效果可能并不很大，但吸血鬼已经记上了仇。

有了人鱼的血，她随时可以再研究出其他类型的血毒，她们之间算账的日子还长呢。

血云虽然只剩小小一团，却还没消散，出了气的吸血鬼盘坐在血云上，看着小僵尸圆溜溜的眼睛，主动伸手摸了摸她还没完全接好的脑袋。

小僵尸虽然拥有再生力，但比起其他种族的再生力来说，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僵尸到底是已经死去的尸体。

任何伤害都无法摧毁她，但任何伤害都会原原本本保留在她的躯干上。要不是大女巫还拿她试过几次治愈的药，小僵尸身上的伤痕只会比现在多几十倍不止。

希罗娜叹了口气，将蝙蝠们从大女巫身上抽来的一大管人鱼血毫不心疼地抹到了小僵尸身上，她利用天赋的能力操纵着蓝色的人鱼血进入小僵尸的身体，将它们送遍了小僵尸的全身。

在外界几乎是无价之宝的千年人鱼的血液发挥着极强的疗愈效果，即使是不可再生的死尸躯体，也在催生之力的影响下生出新芽。

曾经被一次次切开过的陈年伤痕被抹平，新生的血肉填补上缺口。能救活无数垂死之人的珍贵血液在小僵尸的身体上，只能将她的所有沉疴拔除，不过这样就够了。

感受不到痛，又没有记忆的小僵尸，在她的身体被恢复到最完美样子的时候，对希罗娜露出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笑。

就好像在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岁月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没有消耗干净的人鱼血被希罗娜存在了小僵尸的心脏处，人鱼血性温和，不会有任何的反噬。

蓝色小鱼形状的血液静静漂浮着，像是她的第二颗心脏。

胸腔好像也被带着震动了起来，就像她活着一样。

她是因为这个人而再一次活过来的。

小僵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