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持不下

凌云不满足于择菜,看见香积厨的和尚们特殊的炒菜工具,便手痒痒,晚间便请和尚们教他两手,无论切菜、炒菜、鼓风吹火,皆一学就会,和尚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念一问他怎么办到的,他反疑惑问道:“这很难吗?”念一对他更崇拜了。

少林僧人守住了各个路口,平乱大军在山下安营,并没有立刻攻上来。

严冬的夜,夜冷如冰。

夜凉如水,然而他觉得,夜凉如水。

他坐在佛殿前的台阶上,念一也不知从哪儿抓到只蟋蟀,正在阶下空坝中逗弄,那蟋蟀到处乱跳,念一的反应却极灵敏,他跑来跑去,总是提前伸手放在它落下的地方,是以“蟀哥”怎么也跳不出他的手掌。

跑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玩累了,就过来挨着凌云坐下,凌云一直仰望着夜空,望得出神,念一突然转过头,睁着大眼睛,好奇问道:“凌云,你在看什么?”

凌云还是继续看着天上道:“我在看我的未来。”

念一虽不甚明白,心底却多少有些感触,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未来。又问道:“为什么好多师兄都跑到寺外过夜去了?”

凌云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很明显人太多,寺院里已经住不下了。”

“怎么可能。信你才怪呢,我虽然小,又不是傻。”

“好,实话跟你讲,因为他们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夜色很美,所以想和大自然亲密接触。”

“哈!凌云,你好喜欢骗人哦!”

念一笑了,凌云却没有笑,他今晚一次也没有笑过。所以念一的笑也转瞬即逝。

“你以后就会知道,我的谎言只会给世界带来快乐,而有些人的谎言却会给世界带来痛苦。世上烦恼太多,每个人都应该学着常常说一些给世界带来快乐的谎话。”

“凌云,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你难道没有吗?”

念一托着下巴,没有回答。

“我记得自己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有了。”凌云又抬起头遥望夜空,“小时候很多事情做不了,只能放在心里,有机会就尝试去做,而现在很多事情没有能力去做,只能放在心里,已经没有机会去做。”

念一卖萌道:“等念一快快长大和你一起做!”

凌云看他搞怪的样子,配合着稚嫩的声气,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饭头叫凌云去给真空、真定那拨山下值守僧人送饭,念一想要一起去,凌云道:“等你快快长大再说吧!”

十几个人挑着饭菜下山,行不多时,凌云听见喊杀声起。原来僧兵已经乒呤乓啷打了起来。这对他而言却无疑是个惊喜。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

其他送饭的和尚没带兵器,都撂下挑子回去拿兵器,只有凌云直接赶过去。

士兵如浪涛般拼命猛攻,真空、真定率领武僧奋力抵挡。交战处道路蜿蜒、陡峭险峻,对站在高处的人有利,所以此时气势全在僧这边,不时有兵被打下陡坡。

凌云原以为那些士兵多是用剑,因为他上次见到那五个人中有四个都是配剑,没想到目之所及全是用刀的。而和尚要么用戒刀,要么用月牙铲,刀和月牙铲他都没练过,是以地上散落的兵器众多,却没个趁手的。然而此刻活动筋骨的**已压倒一切,热血早已沸腾,有兵器总比没有好,他也想耍来试试,冲上去就地下随便捡了把月牙铲,拿着乱打。说乱却又不乱,因为不同的兵器,使用方式虽有不同,但无非是杀人的伎俩,每一招的目的都一样,所以真正领会到器械功夫精髓的人,学会一种兵器,其他的兵器使用起来也更能得心应手,所谓一通百通,很多事都是如此。既有章法,反应、速度又快得惊人,当然没有人能伤到他。再者他此时的气力已经远超常人,一把月牙铲舞得又快又猛,中铲者无不筋断骨折。

眼看落了下风,后面一排士兵立刻排开神机箭。凌云从人缝里看见,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只见每个车上载着个方形木桶,木桶里密密麻麻塞满了箭,令人不寒而栗。

车的左右各有一名持剑士兵,看到剑,凌云的眼睛发了光,心知月牙铲威力虽大,但耗费体力,不宜久用,况且对方一定还有高手没有出战,譬如那个送信上少林的挎刀使者。如果自己一会儿筋疲力尽,再遇上更强的敌人,即使有了称手的兵器也无济于事了。

所以他要夺剑!

他像孙悟空舞金箍棒一样挥舞月牙铲,健步如飞,犹如天外流星划破夜空般划破了人海刀阵,杀出一条血路。

神机箭旁的士兵大吃一惊,其中一个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凌云看赶不上,用月牙铲就地上挑起一把戒刀直掼出去,把他搠死。但一双手再快,也快不过多双手同时作业。一部分士兵弃了神机箭拔剑迎上,另一部分士兵却立刻引燃了神机箭。凌云纵使不和迎面而来的士兵交手,也已不能避免神机箭的射出。

一蓬蓬火箭呼啸升空,宛如一群火鸟飞舞,又宛如雄鹰扑兔般扎向地面,扎向后方的少林僧人。

纵使听见惨叫,凌云也没有回头去看,他跳步连闪,闪过迎击的人,终于到了第一个箭桶后,一铲打在箭桶上,打了个稀巴烂。再一铲把旁边士兵打飞。就这样一铲一桶,一人一铲,终于把所有箭桶都打烂了。

凌云刚喘得两口气,又一个士兵攻来,凌云把月牙铲往天上一抛,兴奋大喝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夹手夺过剑,把他摔翻在地。

月牙铲从天上掉下来,正好穿过此人胸膛,牢牢钉在地上。

另外几个持剑的士兵被吓得呆了,凌云得了剑,就像鱼儿遇水,毫不犹豫,一刹那,在他们之间游了个曲曲折折的线路,把他们的魂收走。

领队大将见势不妙,从后面催马赶来。真空从人海上“踏浪”飞去迎击,真定随后。一人马上,二人马下,正是:

马步交战,才知居高临下。两铲战一枪,方显枪之本色。兵中之王,不过如此。任凭你险恶,轻轻化解;无论多威猛,灵活避开。你攻我,管教泥牛入海,化无影踪。我攻你,定使空谷回音,绵绵不绝。

凌云看真空、真定战之不下,也跳进圈子。却又如何:

剑是游龙,身若惊鸿。势如破竹,快若奔雷。四海相交汇,西山日已颓。王气渐衰微,君子无休歇。

凌云刚取下前军大将的首级,眼见就要得胜,不料又见冲上来一拨骑兵,领头的披挂锁子黄金甲,正是他最顾忌的那个人。原来大将军聂金龙在中军闻报前军损失惨重、寸步难进,于是令副将姜草眉率领轻骑军先行助阵,言下之意,自己随后就到。

姜草眉的刀已出鞘,刀上的花纹非常美丽,毫无疑问是口宝刀。

真空与真定见敌人来势汹汹,都跳到阵前,和凌云并排站立,山风呼呼作响,吹得凌云头发在真定的光头上挠痒痒,真定退后了一步。

“反贼!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姜草眉见士兵尸横遍野,大喝一声,跃马离鞍,飞来直取。

真空对凌云道:“我上路,你中路,师弟下路。”

四人斗作一团,眨眼过了二三十合。凌云知道他是个高手,但想不到三个人都战他不下。姜草眉用刀抵住凌云,见真空与真定渐渐体力不支,等他们手上一慢,给了他们一人一脚。真空与真定急忙用铲杠挡住,才只是被踢得坐在地上。

姜草眉第一脚踢向真空,凌云没反应过来,等他伸左腿踢了真定,疾使出陆家剑法中的“旁逸斜出”削向其腿。

姜草眉来不及收腿,于是右膝微屈,持定宝刀,猛然弹起,在空中翻滚两圈。

凌云一剑落空,左臂、肩头反被各划了一刀。

姜草眉之前一直收着打,凌云完全没料到他的变招可以如此之快。他捂住伤口,后退两步,在肩头连点几下止住血。

姜草眉冷笑道:“小子,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大爷教你学做人!”

凌云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此时,玄觉、玄通、玄明赶到,挡在凌云身前。三个人用三种兵器,玄觉手持戒刀,玄通执定月牙铲,玄明背藏镔铁齐眉棍。

玄通道:“你先退下。”凌云不动。

姜草眉半回头看一眼,聂金龙的人马还没有来。

他脸上肌肉一紧,笑道:“少林三老要以多欺少吗?”不待答话,转身就跑。

三个人也不追他。骑兵们见副将跑了,也赶紧撤退。步兵已经所剩无几,跟着撤却跑不快,被和尚们追上杀死,有些和尚杀红了眼,还想去追骑兵,玄觉上前拦住。

玄通给凌云伤口上完药。凌云失望地自言自语道:“这下又要养伤了……”

玄觉恰好从旁边走过去,道:“伤得不重,不要丧气。”他竟然在鼓励他。

姜草眉把骑兵远远抛在后面,看前后无人,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等见到聂金龙,他谎称被和尚砍伤。聂金龙吃了一惊,他知道姜草眉的本事,想他都敌不过少林高僧,现在只他一个如何敌得过,急忙传令收兵。

回去检点一番,这次损失了一员大将外加七百多人。姜草眉建议将他们困在山中,等他们粮食吃光,不攻自破。聂金龙知道不能力敌,只能采纳。

朝廷围攻少林寺的消息很快传遍武林,正派人士无不扼腕叹息。李仙君刚听说的时候,竟觉得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因为一旦少林被灭,武林实力最强的就是武当了,这个想法闪过一瞬,他赶紧打消了念头。

六派于腊八节那天铲除虚元宫的计划已然泡了汤,但李仙君不会让事情就这么了结,少林寺以后肯定难有作为了,他要做领头人重新联络各派,商量计策。林子丘面够了壁,跑腿的工作自然着落到他身上。

却说陆凝霜因感觉到练气的乐趣,沉迷其中,练气时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感觉,转眼就是一天,有时一次就是几天,不分昼夜,不饮不食,欧阳剑南也吩咐不要去打搅,不知不觉又过了好几个月了。

他发现使身体呈现不同的形态,可以改变气的流动,所以还变换着姿势练。这天他趴在地上,看见草丛下面野花都开起来了,如梦方醒。

“哎呀!”他大叫一声,赶紧往中宇大厦——乾坤教复兴的那天,江鹤青给他那间大屋取了这个名字——跑去。

门大开着,说明任何人随时都可以进去。

欧阳剑南、江鹤青也都在。江鹤青正在和江海虎说话。

“你也去找噬心石吧,如果见到你哥,就和他一起。”

“是,爹。”

变色灵狐扒在江海虎背上,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

陆凝霜抬手跟它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像摸狗一样抚摸它的皮毛,他本是要来辞行去找方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鹤青已问道:“凝霜,你最近没什么事吧,你和海虎一起去找噬心石如何,也锻炼锻炼。”

陆凝霜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事……”他看向欧阳剑南。

欧阳剑南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陆凝霜道:“是我上次说的事,因为练功太投入忘记了。”

“你上次说的事?”欧阳剑南想了一下,“你上次说了什么?”

在这么多人面前,陆凝霜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欧阳剑南继续问道:“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吗?”

陆凝霜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欧阳剑南道:“你又想一个人去找凌云?”

陆凝霜道:“师父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

欧阳剑南道:“凝霜,做大事的人必须把个人恩怨放在一边,一切以大局为重。”

陆凝霜笑笑,“我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欧阳剑南觉得他笑得轻蔑,发火道:“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如果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就赶紧跟海虎去找那该死的噬心石!找不到也别回来见我!”

陆凝霜突然跪下,微微皱眉,神色郁闷苦恼,“师父息怒,徒儿绝无不敬之意!”

江鹤青道:“算了,你也别发这么大火,毕竟他太年轻,由他去吧,年轻人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的。”

欧阳剑南旋即摆摆手道:“去去去,快去吧,省得看得我火大!”

“多谢师父、师伯成全!”陆凝霜面无表情地拱手作揖,起身离去。

“等等!”欧阳剑南叫住他,又对江鹤青道:“师兄,我不太放心,还是去送他一程。”

“好。”

陆凝霜听说,心里又开心起来。

出到外面,欧阳剑南道:“凝霜,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陆凝霜挠挠头,“这个我倒还没有想过,一时也想不出……”

“是人心。最可爱的是人心,最可怕的也是人心。”欧阳剑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江湖险恶,我还有两句话要告诉你:做事要机灵,说话要聪明;别人说的话不要全信,也不要都说实话。”

“好!”

收拾好行李,和众人告辞,骑着桃花马,陆凝霜终于去找方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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