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自与陆凝霜失散之后,三番五次入城去寻找,那虚无幻境、奇诡机关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他每次总能全身而退,至今毫发无伤。
把凤仙城的每个角落找遍,依然没有陆凝霜踪影,他不得不怀疑他早已不在城中。不止陆凝霜不见,这段时间以来,其他人也没有再露过面,凤仙城里一直空无一人。哪怕许珲等人在城外喊得天崩地摧,也无人响应。
今天也一样。
虚元**正列阵城外。许珲、花含碧、刀三、凌云骑马依次列在排头。
葛平昌伴随许珲,错开半个马身,李盛紧跟凌云。
葛平昌对许珲道:“元帅,您看我们还要不要进去。”
许珲问道:“已经尝试过几次了?”
葛平昌恭敬答道:“十八次,元帅。”
“你觉得还有尝试的必要吗?”许珲的语声中并无责怪之意,因为他也亲自带人进去过,同样无功而返。
葛平昌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许珲道:“这么久都没有出来过人,我怀疑这已经是座空城。”
“空城计?”葛平昌不解皱眉,“可是没有道理啊,他们不落下风,为什么撤走呢?”
许珲道:“我们围城已久,他们水断粮绝,即使不撤,也全都该渴死饿死了。”
葛平昌道:“属下知道元帅的意思是想绕过凤仙城。属下担心的是,屈兵有可能是用的计谋,就是要等我们的耐心消磨殆尽,选择绕过之后,再前后夹击,使我们陷于腹背受敌之境。”
“我们的确等不了。”
“国主又下书来催了吗?”
许珲还没有回答,空中突然传来雄浑之声:“国主不催,你们难道就不着急吗?”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凌才人一脚踏一朵红莲,从空中飞来,虚元宫主双脚并拢,直挺挺站着,也没踩踏,凭虚御空,紧随其后,连忙下马叩首。唯独凌云不跪。
二人落在兵阵前方。
花含碧注意到凌才人一落地,脚下红莲就突然消失。
许珲道:“国主、宫主驾到,微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凌才人威严道:“起来!”
起身以后,花含碧双眼放光含笑拱手道:“恭喜国主、宫主!”
虚元宫主用责备的语气道:“你要恭喜我们?城池久攻不下,还要恭喜我们?”
凌才人道:“没关系。”对花含碧道:“你说,何喜之有?”
花含碧情绪高昂道:“国主和宫主又创神功,当然可喜可贺!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贺的呢!这小小凤仙城又算得了什么,国主和宫主神功一展,破城不过弹指之间!”
凌才人脸上泛起喜色,骄傲而自豪道:“知道我这功夫叫什么吗?”不等花含碧回答,他就接着说道:“红莲双生诀!”说完自己都感到十分欣赏,陶醉在这种欣赏之中。
花含碧双眼一亮道:“果然是好名字!”顿了顿,又道:“宫主和国主练的好像不是同一种武功。”
虚元宫主转头娇羞地去看凌才人,“我施展的叫‘御虚神功’。”
凌才人大笑道:“这名字也是我起的!”
花含碧继续吹捧道:“真是太好了!国主和宫主练成这样的武功,冯虚御风,凌空飞翔,直如大罗金仙,从今往后当没有去不了的所在!”
虚元宫主依偎着凌才人道:“好了好了,国主本来要问罪的。你嘴巴倒真会说,就不为难你们了。凤仙城久攻不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说。”
许珲道:“禀宫主,城中殿宇森罗,但空无一人,我们每次带人进去探寻,几乎都全军覆没,有很多将士甚至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虚元宫主很纳闷。
许珲解释道:“我们走在一起,他们莫名其妙就倒地身亡,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你们却没事?”虚元宫主追问道。
“是,我、刀将军、花副将……还有小少主,每次都没事。”许珲看了一眼凌云——凌云歪着身子站在一旁,动来动去,看起来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还有些不耐烦——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还遇到很多奇怪的现象,恐怖的幻觉。”
虚元宫主继续问道:“比如呢?”
“不用问了,雕虫小技!”凌才人说完飞身上了城楼。
凌云这才感到好奇,也跟了上去。他们费尽心思都破解不了的秘术,他竟然只听听叙述就说是雕虫小技,倒要看看他如何摆平。
“你当心点!”虚元宫主叮嘱着跟上。
刀三笔直地站在原地,石像般纹丝不动。
许珲和花含碧互相瞅了瞅,似乎觉得跟上去不妥,就也没有动。
可他们刚决定不上去,刀三却突然从石像变成了猿猴,扛着大刀,纵跃而出。
许珲和花含碧又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这才上去。
凌才人和虚元宫主并排站在女墙凸起的部位,他们看起来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其他人站在下面的走道。凌云和其他人不同,他不是不敢和他们站在一起,不过是不想。他一只脚踩在女墙的凹处,手撑着膝盖,弓步站立。往城内望望,又望望凌才人和虚元宫主。城墙上风很大,吹得二人衣发飘飘,他们身材原本高大,风姿更显英豪。
从城下望上去,他们并立的背影又让人觉得有些苍凉肃杀。
虚元**人很多,乌压压的军队丛中却鸦雀无声。
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响,好像战死亡魂的泣诉,声音不大,却又好像隐含金戈交击、铁马奔腾之声,亘古的征战杀伐都在里面。
凌才人道:“你们难道看不出这是阵法?”
许珲感慨道:“国主是说这些殿宇的排列吧,我们看出来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些殿宇好像金钢铸就,坚不可摧,而且根深蒂固,我们无法破坏,炸药都炸不倒。”
凌才人冷冷道:“是吗?”运气调元,一怒发功,将一座殿宇连根拔起,轰然摔倒。双手再一阵舞动,周围的风向都改变了,仿佛都聚集向城内卷动,只见地覆天翻,石板乱飞,土地融化,泥流乱滚。
翻倒的殿宇都陷入地下。平静沉淀以后,土地恢复平整,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连一片瓦砾都没有留下。
凤仙城的城门自从最后一次被他们撞开,无人关门以后,就一直大开着,这神奇的变化,外面的士兵透过城门都可以看到。
凌才人炫耀似地说道:“现在怎么样?”语气里没有炫耀的意思,但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转头去看许珲,抬头挺胸注视着远方,显得很骄傲。
许珲迅速单膝跪地道:“国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面对城下军队,大声重复。
底下士兵便也跟着重复,声音越来越统一。
凌才人本来还有点约束,随着喊声越来越大,他终于开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凌云还曲膝踩在女墙凹处,保持着弓步的姿势,他侧过头仰视他,不管以前他是怎么想的,以前他是不是以为人民谋福祉为己任,现在,他感觉权利和地位都已经让他开始疯狂了。从他的笑容中,他只能看到贪婪。
凌才人笑声甫歇。
虚元宫主立即对许珲道:“还不带人进去!”
刀三自上来以后,又变回了石像,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着,不但什么都没说,而且双眼直愣愣得盯着前方,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想。
此时,听虚元宫主令下,恢复生机,就像有生命力突然注入了石像,活力迸发,从墙头跃下,直接跃入城中。背对城墙,反手握刀,刀垂直墙面,割在墙上,火星四溅,一路减速。他以往不是用这种方式进去的,这种方式更快,不过也有危险。第一个跃入城中。
许珲和花含碧先回到马上,然后再率兵入城。
“杀呀!”虚元**高声呐喊,震天动地。
根本没有人等着他们,没有人和他们作战,这些士兵都大叫着冲杀,仿佛疯狂。因为他们已压抑得太久,被阴郁恐惧笼罩得太久。
刀三在城内徘徊,城墙没有高到足以将城镇一览无余,所以他进城以后立即把刚才没有看到的地方走过一遍,都已被夷为平地。他没有看到想见到的人,没见到陆凝霜。可是屈兵为什么也没有出现?难道真的已经撤走?第一次见面,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捍卫这座城,如果没有撤走,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除非他死了————不过刀三认为他不会死,他不会,不是因为他武功高,不是因为他杀人,恰恰因为他不杀人,不滥杀人,他从不滥用自己的武功。他身上仿佛有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连刀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都动了恻隐之心。
第一次交锋的时候,他宁愿受伤,也不尽全力,使出绝招击败刀三。
刀三看出他相让之意,问他是为什么,屈兵说怕自己一旦使出十成的功力,全神贯注,会控制不住,“你还罪不至死。”
“你很有把握?”
“我不想死,因为我绝不能让你们过去,不过,我也不会杀你。”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既不想杀刀三也不想被刀三杀死,两个人中无论谁死了,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不愿轻易杀人?”
屈兵断然道:“我只杀该杀的人。”他的确只杀过该杀的人,一些是参与游戏,却不遵守规则的人。也就是违信背约,不讲信用的人。他杀了很多人,但是给了更多的人机会,这些人原本全都是该死的。
他的事,刀三调查得很清楚,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我是你的对手。”
“对手并不一定就该杀。”
“即使他要杀你?”
“所以我不希望他杀我。”
“如果我一定要破城呢?”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
刀三第一次在对手面前感到被动。
两个人又对视良久。
刀三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像一块石头,他想不到面前这个长相和谐的人,温和神态下的意志比石头更硬。
“你今天受伤了,我从不占人便宜。”刀三回头下令,“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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