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子,受伤。

望江楼,林天卿喝了个烂醉,脸上挂着两朵红晕,眼珠天旋地转,身形则东倒西歪。

楚稷的酒杯见了底,伸手拿起酒壶往杯里倒,却到不满一杯。

林天卿见了,拿起自己的酒壶往楚稷杯里倒,倒了两下却一滴未出。

见状,他不满道:“小二,再上一壶!”

楚稷起身扶稳他,道:“天卿醉了,早些回府去吧。”

林天卿摇头,胡乱伸手在空中划了几下,道:“我不回去。”

一旁,林家的仆人正恭候着,楚稷对他们道:“送你们少爷回去。”

两个仆人架起林天卿往楼下走,他嘴里喊着:“楚兄,明天再聚!”

楚稷重新坐下,拿起手中半杯酒来回摇晃,盯着杯中波光跳动的酒水不知思索什么。

雅间寂静下来,隔壁的谈话声却大了起来。

丹画倚在胡玉身上,骨头仿佛融化了一般,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胡玉将旁人的手指揉了揉,柔声道:“家中有事,这不还是来了吗?莫生气了。”

“你不知道,”丹画没消气,“我出来一趟可难了。”

“那府中看人看得紧,我是趁那太监出门才偷偷溜出来的,半个时辰后就得走了。”

胡画手中的动作停了,道:“我难得出来一趟,你怎么马上就要走了,别不是将我耍着玩。”

“没有。”丹画忙道,起身拉过胡玉的手。

“一个时辰也是可以的,这不是和郎君说的夸张了些,只怪这阉人关我像是关畜生似的,日子还没有从前在春苑快活。”

提起春苑,胡玉没好气道:“你倒还记着春苑的日子,从前我待你如何?日日供着你吃喝玩乐,你却转头攀上高枝。如今被冷落了就想起我来了,也就是我还愿意过来找你,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边说,边伸出手指着丹画。

这语气半分怨怼半分宠溺,丹画深谙其中意思,便又将身子依在他身上,道:“郎君还不知道我,当初可是那姓高的太监跑来春苑要的我。他在宫中的地位郎君也知晓,我若是不从,恐怕今日就见不到郎君你了。”

“天下就属你最无辜,”胡玉喝了一口酒,“说吧,在府中受了什么气让你费尽心思想见我一面。”

丹画有些迟疑,朝四下望了望,小声道:“说来也不怕郎君笑话。我如今进府已经一月有余,要说唱曲儿跳舞,我虽不至样样精通,但做得也不比别人差多少,可是那老太监当了我的面叫来了百戏堂,只叫我站在一旁倒酒,我又不是府中下人,为何叫我干这些杂事。”

胡玉听了笑出声,对他道:“就这?你怕不是在春苑被娇生惯养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了。”

丹画面上有些窘,愤愤道:“若只是这些,我怎会费尽周折见你。还有……还有我进府以来,他从未招我进过他的屋子。”

这话说完,胡玉挑眉,凑近他耳边道:“会不会因为他是个太监。”

“太监怎么了?太监也不是不可以,”丹画反驳,“怪就怪在不只是我,府中其他人也似乎从未进过他的屋。”

“我猜,”他又将声音降低,“他也许不是个断袖。”

胡玉奇怪道:“不是就不是,他为何还要装作是?”

丹画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隔壁,楚稷将杯子放下,桌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在他耳中却十分清晰。

不是就不是,为何还要装作是?

他在脑中反复琢磨方才听到的对话,心中渐渐升起了答案。

原本手中只握着两颗棋子,现在却突然多了一颗。

楚稷望向窗外波动的湖面,夜色渐渐浓厚,但送来了一阵清风。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几声奇怪的鸟鸣,楚稷蹙眉,立即将身子探出窗外。

一只白鸽盘旋一阵,落在楚稷伸出的手心。

信纸被卷开,上面写着两字:受伤。

楚稷心中一凝,将信纸揉进手心,起身离去。

南郊,微月喘着气,右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她咬住牙,紧紧地拉着赵观庭的手。

“抓紧。”赵观庭叮嘱,转身用力将微月拉了上来。

终于爬上陡坡,两人都泄了力,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赵观庭歇了两口气,起身将微月抱起,让她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天色已晚,一会儿你的朋友应该就会来找你了,我就先走了。”

“赵公子,”微月叫住他,“多谢你出手相救。”

赵观庭笑道:“不用谢,这是我这个做弟弟应该的。”

微月当他在玩笑,只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等我伤好了就来答谢你。”

赵观庭转身扬手,道:“不太方便,下次我去找你就好。”

“找我?”微月疑惑。

可是她并未告诉他自己住在哪里。

微月想问,但一转眼人早已走远。

这时,远处传来林疏染的声音:“微月。”

微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林疏染带着护卫跑了过来。

“微月,你怎么上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林疏染眼中透出担忧,焦急地询问道。

微月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我在下面许久没有见你们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林疏染欲言又止。

“我在林中迷了路,所以来晚了。”

那人将她锢在树上,可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就将她给放走了。

这事来的奇怪,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疏染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微月。

微月没有对她的话起疑,指了指自己的脚,道:“我摔下去时不小心将脚踝扭伤了,现在可能站不起来。”

林疏染点头,对护卫道:“将微月姑娘扶起。”

几人出了林子,却看到林家的马车旁多出了一辆马车。

林疏染抬眼,认出这是楚府的马车,对微月道:“你家公子来接你了。”

微月正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听到林疏染的话后一怔,抬起头,便在浓浓夜色中亮起的灯笼旁看到了楚稷的脸。

昏黄灯光浮在朦胧夜间,将楚稷的身形照得若隐若现。

微月又回想起她买栗子酥回府的那个晚上,楚稷默不作声站在黑夜里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哀怨的孤魂。

楚稷盯着她,见她走路奇怪,又将视线移到她抬起的脚上,发现脚踝处绑着一块从衣袍上撕下的破布。

既不是她的,也不是女子的。

楚稷将视线移到微月脸上,而微月也在看着他。

隔着一定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上下浮动。

林疏染扶着微月走近,楚稷收回目光,伸出左手接过微月,轻轻一带,右手抓住她的手指,将微月扶进怀中。

她的身体发凉,手心却十分的滚烫。

楚稷垂眼,看她双颊发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看来是着了风寒。

林疏染心中自责,对楚稷道:“楚公子,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执意要将微月带出门,让她在林中伤了脚踝。这全然是我的过错,真是对不住。”

楚稷温和道:“平日她拘在府上,多亏你能带她出去散心,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林小姐万勿挂在心上。天色已晚,早些回府。”

说完,他抱起微月上了马车。

微月只觉头脑昏胀,突然天旋地转,她便彻底倒进楚稷的怀中。

进了马车,楚稷将她放下,却不小心碰到脚踝,惹得微月倒吸凉气。

他蹲下,解开绑紧的长布,将微月的鞋袜尽数褪去,将药箱里备着的跌打损伤药拿出,一点一点撒在红肿处。

“怎么掉下去的?”楚稷开口。

微月道:“追野兔的时候,从陡坡上跌了下去。”

“那又是谁救了你?”他继续问。

微月道:“林中一个猎户。”

“猎户?”楚稷尾音带着疑问。

微月点头。

不知为什么,微月总觉得楚稷无时无刻不在质问她,而她在他面前总是有些无措。

楚稷见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蜷在角落,问道:“怕我?”

微月摇头,道:“不怕。”

楚稷眉眼舒展,道:“不怕为什么在我面前总是畏畏缩缩的?”

“因为”,微月看着他的眼睛,“公子好像变了。”

“从前我虽没与公子讲过话,但却可以从公子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如今我能与你讲话了,却很难再看出你的心情了。”

楚稷弯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道:“是吗?”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回应,倒像是几分自嘲。

马车外车轮滚动,车内两人一时无话。

楚稷收拾好药箱,用干净的棉布裹住微月的脚踝,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微月转头,悄悄看向楚稷。

方才她不知怎的,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人当然会变,在目睹他经历过那样的事后,又怎么有资格说他变了呢。

“公子。”微月轻轻叫了一声。

见楚稷没反应,微月伸出手戳了戳他。

“公子。”

还是没反应。

他生气了,微月想。

就在准备叫第三遍的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微月重心不稳,直直朝楚稷倒去。

她慌张道:“公子!”

楚稷睁开眼,将她接住,轻笑出声。

她没猜对,微月想,他只是在戏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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