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子,对峙。

堇愿递来纸条,高静忠对着油灯摊开,开始细细琢磨上面的字。

林天卿这事,他丝毫不知情,陛下的诏书下来的时候,他人还在内缉司,叫了堇愿快马加鞭地去林府将林天卿提了过来。

这人刚进了诏狱,楚稷的消息就递到了他手上。

油灯昏黄,照出了他眼底的波谲云诡。

看了片刻,高静忠开口道:“堇愿,去诏狱,用刑。”

堇愿拱手退下,消失在夜色中。

林家这边,第二天天没亮,林疏染就坐着马车来到了楚稷府上。

微月听见敲门声,披了衣出去将院门打开,林疏染愁眉不展,着急道:“我有事要见楚公子。”

楚稷房内不知为何早已亮了灯,待他开门,林疏染没废话,道:“楚公子,我知晓你在内缉司当职,可否带我去诏狱见见兄长。”

楚稷没犹豫,应下后便带着林疏染前往诏狱。

到了诏狱,微月将林疏染扶下马车,楚稷前去向司卫禀报。

三人稍等了一会儿,司卫走过来,道:“高公公说可以进去,不人多眼杂,还是请林小姐一人进去便好。”

楚稷和微月便在外等她,林疏染由司卫领了进去。

此前,她从未到过诏狱这样的地方,一进去,里头的阴暗潮湿就朝她袭来。

她跟在司卫后边,听见不知何处的牢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这声音让她忐忑不安,忧心林天卿也会被这般严刑拷打。

走了一段路,前头的司卫道:“林小姐,这里就是了。”

林疏染面前是一条狭长过道,两边是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牢,与她在此前一条路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她环顾了一圈,没看见牢房内有林天卿的身影,问道:“我兄长在何处?”

司卫道:“小姐,您往下瞧。”

林疏染便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仔细看去,心里却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牢房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而稻草之上躺着的正是一个人。

可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是个人形。

因为这人一半都被埋在稻草之中,浑身瑟缩着,一边颤抖一边扭动,那稻草之下似乎藏着大片的血污。

林疏染刚走近,刺鼻的血腥味便涌入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哥。”林疏染试探着叫了一声。

对方动了一下,她的心便同他一起颤抖起来。

可她没再敢往前走。

林疏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诏狱外,微月见林疏染出来了,忙道:“林公子如何了?”

林疏染红了眼圈,眼中却透着冷静,道:“他们用了刑。”

“用刑?”微月睁大眼睛,语气惊讶。

她下意识向楚稷看去,却见楚稷蹙紧了眉,关切道:“天卿伤的重吗?”

林疏染摇头,不愿再说。

之后,她告别了二人,先行回了林府。

林越与戴芝兰见林疏染回来,便立即围上去,询问林天卿的情况。

林疏染将所见说出,将夫妻二人吓得面色惨白。

林越将戴芝兰扶到椅子上,问道:“事情未明,怎会先用了刑?”

戴芝兰也道:“可是陛下的命令?”

林疏染摇头,道:“我也不知。”

一路马车颠簸加上在诏狱所见骇人情景让林疏染有些失神,她扶着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细细将此事在脑中思索一遍。

昨夜一纸诏书便以污诽首辅的罪名将林天卿抓进诏狱,而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再次见到的林天卿便满身血污,遍体鳞伤,饶是再重的罪名,也不该未经定夺就动用刑法。

可就算没用刑,这诏书总不是假的。

他们林家,这次是逃不过了。

唯今之计,只能以退为进,负荆请罪。

“爹娘,”林疏染开口,“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徐太后刚起身,燕红就告诉她:“林家的小姐在外求见。”

林家的小姐只有一位,徐太后一听便知晓是林疏染,她幼时就常进宫来玩耍,如今长成了大姑娘,来的次数少了,可徐太后一直记得这位机敏聪慧、喜读诗书的孩子。

“快叫她进来。”

林疏染缓步进了门,见了徐太后,她垂首敛目,跪在软垫上行了三叩九跪之礼,朗声道:“臣女林疏染,恭请太后娘娘圣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徐太后坐在榻上,一旁燕红正在给她梳头,她温声道:“好孩子,起来吧,坐下和我说。”

林疏染起身,宫女便搬来坐凳,徐太后见她额角淌了细汗,问道:“看你这风尘仆仆的,一大清早就跑来宫里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疏染道:“娘娘,疏染来此是为了家中兄长之事。昨夜,陛下传了诏书,说兄长在考场写文章含沙射影,暗讽首辅,立命人将他抓进了诏狱,现下已在狱中受里刑。”

此话一出,徐太后的脸色立即凝重了起来,她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林疏染随即道:“回娘娘,千真万确。”

见她语气笃定,徐太后将目光移开,眼帘半阖,似在养神,又好似在掂量。

片刻后,林疏染听她道:“所以你来,是想求我救他?”

林疏染摇头,道:“娘娘,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兄长年轻,心高气傲,考场此举不仅是对首辅的不敬,更是对陛下,对您,乃至对整个承朝百姓的不敬。我来此,只不过是想请您替我向陛下求情,留他一命。日后,无论他是革去功名,还是流放北地,我们林家都绝无半句怨言。”

徐太后将视线转回,见林疏染眼中透出临危不惧的镇定,目光柔和下来,拉过她的手,道:“好姑娘,莫怕,此事尚有余地。”

听了这话,林疏染心中舒了一口气。

至于她口中所说的余地是什么,林疏染不知道,徐太后也没有告诉她。

待林疏染离开,徐太后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对燕红道:“去递个信给于利。”

宅邸前,高静忠听来人道:“高公公,陛下有旨,宣您觐见。”

他拱手道:“奴才遵旨。”

玉华殿,徐北枳按时上了朝。

少年天子睡眼惺忪,脸上带了倦色。

昨夜,吏部尚书孙又麟入宫,手中拿了一份春闱考生的试卷,说工部员外郎的儿子林天卿的在试卷中语出狂悖,意在指摘首辅。

徐北枳一听,当场将试卷扯过,将上面所写一一过目。

他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其中意思,这个林天卿,是在说他的亚父权倾朝野,意欲造反,穷兵黩武,危害民生。

要不是孙又麟拦他,徐北枳差点就当场将这份试卷撕了。

他气极,即刻拟了诏书,让人将林天卿下了诏狱。

没想到谢峥知道后,又进宫问他,为何要将人给抓了。

他道:“亚父,您看看他说的,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

谢峥便拿起那份试卷看了起来,看完后却连连称赞此人才华洋溢,心怀天下,叫他将人放了。

徐北枳气道:“不放,他再才华洋溢,也不该在会试中如此行为,活该让他吃点苦头。”

谢峥拿他无法,只好先顺了他的意。

眼下,他正烦心,殿下于利却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徐北枳招手,让他赶紧说。

于利瞥了一眼谢峥,抚了一把白胡,道:“臣昨夜听闻吏部尚书进宫,说工部员外郎的儿子林天卿在答卷上对首辅不敬,陛下当即就将他抓了起来。”

听了于利这话,徐北枳就知道他又要开始了,压制住语中的不耐,他道:“是朕让人抓的,于尚书想说什么?”

于利道:“陛下,无论此子在卷中写了什么,他是否暗讽首辅,此事都应该先定罪,再做惩罚。怎么能一上来就先将人抓了,且在狱中对他用上极刑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用刑?”徐北枳惊道,“谁允许用的刑?”

谢峥面上也露出几分讶异,他心下一沉,朝周围几人投去探究的目光。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个意外,而如今,事情开始复杂起来。

于利反问道:“陛下以为,如今谁会想对他用刑?”

说完,目光朝谢峥移去。

徐北枳便道:“首辅,此事是怎么回事?”

谢峥拱手道:“陛下,用刑一事我也不清楚,陛下可直接将提督内缉司高静忠叫来问话,便可一清二楚。”

于利冷笑,道:“如今内缉司不是由谢阁老全权掌管吗?没有您的命令,谁敢用刑?”

“好了,”徐北枳打断,“先将高静忠带过来。”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高静忠入殿,提着衣袍下跪,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说说,是谁对林天卿用了刑?没有朕的许可,内缉司的人竟敢私自用刑。”

高静忠神情惶恐,将头埋低,道:“陛下,无人对他用刑。”

他接着道:“今早,我听闻狱中司卫说,林天卿在牢中大肆辱骂首辅,用词毒辣,不堪入耳,甚至……还将陛下也骂了一番。狱中一看门的守卫听了,怒从中来,竟将牢门打开进去殴打了许久。”

徐北枳蹙眉,问:“这守卫呢?”

高静忠低眉顺眼,道:“回陛下,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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