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色西装,个头不高,单眼皮,小眼睛,面带凶光,一口乱牙的男子向正襟危坐在武道馆和室,那幅巨型书道“武运长魂”之下的山田正夫跪下,点头道:“大佐,您交代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方文渊已被我击毙。”
汇报的正是之前跟踪宫城的男人,名叫木村津兵卫。
“很好,这件事你完成的非常漂亮。足以将功补过。”山田正夫夸奖道。
木村点头,然眼神游移了一下,引起了山田正夫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木村抬头道:“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之前您让我跟踪的人,还有我们之前抓到的方谬天,有一个女人暂时不清楚她的身份。”木村将当时发生的情况转述对方。
山田正夫听后,眯起眼角:“你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木村摇头,“没有。”
确定没被对方发现后,山田正夫露出了笑容,心中萌生一计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说不定还能顺利拿下闸北的那块地皮。
“你说那个女人和你同时开的枪,事后宫城擦去了枪上的指纹?”
“是的。”
“那么……”山田正夫示意木村上前附耳。
木村上前,听取山田正夫的下一步指示。
审讯室里,方谬天大方承认出于自卫开枪射杀了方文渊,并交代他发现方文渊杀死侯鸿燊的真相。廖诗诗作为人质也是现场唯一的人证证明亲耳听到方文渊承认他是杀人凶手,更不惜道出梁家惨案坐实了方文渊早有前科。
方谬天提前擦掉了抢上的指纹,留下自己的。并和廖诗诗统一口径,是方文渊先动手,他出于自卫朝对方开枪,加上他身上有伤更有说服力。
侯鸿燊死于他杀足以在上海滩再次掀起大浪,方文渊的死死无对证,凶手被绳之以法,从各方利益而言无疑是完美的收场。
如果真要伏法,那就由他来坐牢当是替方文渊还梁家的债。
“谬天,你怎么样?”廖诗诗看到方谬天被放出来赶紧挣脱钱昧,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热泪盈眶。
“我没事。”方谬天搭上她的手腕,回头张望,“宫城呢?有谁看到他没?”
一名巡捕从里面出来,方谬天拉住对方询问刚和他一起来的人的情况。
“哦,你说他啊?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们在枪上发现了他的指纹。”
“什么?”方谬天大跌眼镜,宫城压根都没碰过他的配枪,鬼给他按上的指纹!“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枪是我的,我开的枪!”方谬天指着自己重复道。
“你录口供都交代了吗?”
“我当然……”方谬天正回话突然手臂被人一架。
“没事,你忙你的。”他将巡捕打发。
“谁啊?”方谬天猛地挣脱,回头竟是林琛,他在警校时期的教导员。
“怎么?我是谁你小子吃了几年皇粮就连我都忘了?”林琛向他挑高眉毛。
方谬天反应过来,敬礼道:“林教导员好。”
“嗯,不错,不错。”林琛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音刚落,方谬天就打回了原型,冲林琛道:“老林,你帮我问问……”
“来来来,出去,咱们出去再说。”林琛拖着方谬天就往外走,一副要叙旧的模样。
廖诗诗和钱昧见状一起跟着两人出去。
“老林,我没空儿和你叙旧。我朋友在里面摊上事了!”方谬天挣脱林琛就要往回走。
“你那朋友什么来头儿?我能不知道。他出不了事!”林琛保证。
方谬天回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想想你最近得罪什么人没?苦头还没吃够?”
明明枪上没有宫城的指纹,警方却一口咬定宫城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的目标是宫城。
巡捕房和宫城无冤无仇没必要搞他。
——有人暗中买通了巡捕房。
林琛的话一语中的,提醒了方谬天。
之前绑架他,跟踪宫城的人。
日本人。
日本人知道他们在调查屠苏阳的事,给他们放出了警告。之前林家宅的收获想必也触及了他们的逆鳞。
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必然关系吗?
“对了,那份实验报告!”方谬天拳头抵着人中突然想起,那份拓写的报告宫城拿去翻译也不知道得出眉目没有。直觉告诉他屠苏阳说不定知道了日本人的秘密被灭了口。
方文渊被杀,宫天刑的儿子成重大嫌疑人。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报纸头条,一大半版面都刊登着这则新闻。
方谬天看到报道气得将报纸拍到桌上,破口大骂:“这帮无良记者,巡捕房都没说话呢,他们倒写得跟人在案发现场一样。”
方文渊的死,让静安寺巡捕房开始人人自危,原先仗着方文渊这个侯鸿燊女婿的顶头上司他们私底下没少捞好处。如今不知道会空降一个什么样的领导。
那些曾经对着方谬天溜须拍马,如今都和他划清了界限。
包来运也避嫌不敢多和方谬天接近,在送文件的时候悄悄提醒他:“谬天,最近你别太招摇。等风头过去了就好,最近你没事也别找我啊!”
方谬天理解包来运这是明哲保身,不过凭他和包来运多年的交情这个时候竟然也要小心做人,方谬天心里到底不好受。
“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我听那边说,用的是三八零马牌。”
“那不是咱巡捕房的配枪吗?”
“可不是吗?而且那把三八零马牌是……”
“是什么?”
“是……方谬天的。”
方谬天听到他们“小声”的议论,想必眼下他们认为自己是个白眼狼。方文渊生前待他多好,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而自己却“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大恩人,这样的人以后谁还敢跟他打交道。
可就在宫城被怀疑为杀死方文渊的嫌疑人的第三天,《申报》以一整面的版面绘声绘色描述了方文渊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一系列的罪行,包括涉嫌杀死侯鸿燊等一一罪状。将宫城描绘成一名路见不平,勇敢救下巡捕和人质的仗义青年。
宫城被释放当天方谬天去到现场,他打算镇压记者防止他们拍照访问。
结果谁知开门放出来的不知是哪个阿三,压根不是宫城。
“人两个钟头前就已经走了。”放人的巡捕驱散众人。
方谬天躲在电线杆后抽着烟,哼笑道:“好你个宫城,连我都被耍了。”不过以宫城的秉性能那么活络?方谬天产生怀疑。
记者散去,方谬天打算抽完这根烟再回去。
一辆黑色桥车停在大门口。
寻思这司机有点眼熟,不是宫城家的老刘吗?
那后面坐的是……老爹和未婚妻都来了,宫城那小子没走!
果然,门开了。
一名巡捕探头探脑确认过后,宫城走了出来。
方谬天扔了烟,踩灭火星。
咔嚓!
宫城被埋伏的记者拍下一张照。
没等陪同的巡捕出手,方谬天已经上前抓住对方开吼:“管你哪家报社,把胶卷交出来。”
“你看那儿!”记者灵机一动指着他背后。
“当你爷爷我新来的,这套不管用。”方谬天抓举着他的手,一脸爷爷我身经百战,你这点小计俩我还能不知道。
记者见方谬天不上套,作罢乖乖交出胶卷。
方谬天二话不说直接没收,这才放他走。
回头,宫城早已上了车。
后座上的宫天刑不怒自威,他盯着方谬天颔首以示感激。
方谬天赶紧脱了下帽子低头回敬。
车驶过,宫城望了一眼方谬天,随即别过目光。
方谬天目送车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站在原地。
“回去八成逃不过他老子一顿揍。”方谬天拉了拉帽檐为宫城叹息,只求别当着他未婚妻的面儿,从他和宫城相处的时段看出他绝对是个要面子的主儿。
回到宫公馆,宫天刑便打发了简本华,让老刘送她回家。
简本华本欲留下希望宫天刑不要重罚宫城,但对方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赖着不走。走出门没几步,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宫城,回头张望。
砰——
身后传来茶杯破碎的声音。
简本华慌忙冲回了屋。
宫城别过头捂着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宫天刑杵起拐杖狠狠打在宫城小腿上,宫城“扑通”一声跪下。
“宫城,你怎么样?”简本华冲到宫城面前检查情况。
宫天刑见简本华在场便不好再教训,平复后道:“刚让简侄女见笑了。”随瞪了宫城一眼,撂下一句:“我还没死呢,尽给我丢人。”言罢转身气呼呼地出门办事去。
宫天刑气的不是宫城摊上官司登报,是他居然被人威胁不得已交出闸北那块地皮才保回宫城。之前日本商会就想从他手上买下那块地皮被他严词拒绝,理由很简单他不与倭寇蛮夷小人做买卖。借这桩命案居然向他提出要闸北那块地皮,宫天刑不是傻子,不过是日本人找了个中间人借此从他手上抢夺地皮。
简直是比强盗更卑鄙的奸诈之流。
宫天刑自认在上海滩大大小小仰仗他鼻息,旁人多少卖他个薄面,没有能威胁到他的事,居然被日本人摆了一道。
他越想越气。
“宫城,你让我看看!”简本华小心翼翼地拿开宫城的手,血顺着额头一下子流了下来。
“少爷,你流血了!”吴妈进来撞见这一幕,吓得失声大叫。
宫城刚感觉头被重重磕了一下,额头一凉。没成想竟是破了。
“吴妈,快拿家里的药箱来。”简本华赶紧招呼吴妈。
“不用了,我房里有。”宫城捂着头起身,本想拿开简本华的手,然手上沾了血生怕碰脏她索性收回了手。
简本华替宫城上药,拿起纱布却发现少了胶带:“你有胶带吗?”
宫城忽然想起,望向书桌:“应该在书桌的抽屉里。”说着就要动身被简本华拦下安抚坐着别动。
“宫城,是哪个抽屉啊?”简本华翻找着。
“中间那个。”
简本华打开抽屉找到胶带,正当她准备关上抽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支笔盖并不相配的钢笔和缠着红色棉线的金戒指滑到了抽屉底下。她没有作声,默默关上抽屉回到宫城身边。
“谢谢。”宫城摸了摸贴好的部位。
“我们之间用不着谢。”简本华低声害羞地呢喃,觉得宫城对她始终太过客气。
“你抽屉里的戒指成色不错,是哪儿买的啊?”简本华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戒指不是我的。”
简本华唇角微微紧绷,那枚戒指虽说用红线缠着,可原本的指围看着也不大,若要说是女款的也不为过。
“是屠苏阳的,还有那支钢笔。”
“屠苏阳?”简本华紧绷的嘴角突然放松,显得有些诧异。
“是我在日本读书时的同学,不久前去世了……这些是他的遗物。”
“那他家里人知道吗?”
宫城垂眸,答案显而易见。
“还不知道。”他沮丧地盯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
“宫城……”简本华有些后悔因为自己的猜忌和吃醋而试探宫城。
宫城抬眸对上简本华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没有多说什么。他拿起桌上的胶带起身走向书桌,打开抽屉,看到了那枚戒指和钢笔。
简本华也站了起来,她第一次发现男人居然可以这么美。站在书桌前的宫城,背临阳台照射进落地窗的光线,宛如一幅绝美的油画。
“本华,你觉得这枚戒指他原本准备送给什么人呢?”宫城本就独特的嗓音此刻带着惆怅的声调愈发令人入迷。
“指围那么小,应该是个女人吧!他有爱人吗?”
“没有,”宫城的这声“没有”尾声却没有底气,他将胶带放回,推上抽屉手却依旧紧紧扶着抽屉,“至少我没听他提过。”
“那说不定是他母亲的,嘱咐他以后交给未来的儿媳妇。”简本华觉得这样解释也算合理。
当她这样说完,发现宫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忧伤的晦暗。
简本华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她那一瞬间的感受,她隐约有种宫城近在咫尺却又离他很远触不可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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