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蝉鸣激起燥热，热浪席卷大地。心里有一团烈火似的，熊熊燃烧，整个人陷入浮躁的情绪里。

陈常山斜靠在沙发，消耗这无用的热情【1】。百无聊赖的，指尖在屏幕滑动，视线却已然涣散。

手指一顿，播放器里传出男声，语调轻柔，仿若春日游里邂逅的杏花雨。风起，花落满头，还有一丝欣喜。

【小刺猬，从前有一只小刺猬，他住在森林的最东边……】

原来是一个睡前故事，哄小孩的。于是，陈常山陷入漆黑的梦境。

梦里有一只小刺猬，它蜷缩起身体度过漫长的冬日。苒苒齐芳草，泉水叮当响时，小刺猬从洞穴中探出身子……【2】

铃声响起，他才从中抽离。

亮与暗交织，阳光为沙发铺上金光。房间里蒸腾起热气，手臂紧贴着皮质座垫，汗津津的。

“陈工，我在训练室了，您什么时候到？”电话那头是徐凌泉。

“你先准备着，我马上到。”挂掉电话，陈常山才看清屏幕上的时间——【15：48】。

他快步走向洗手池，掬起一捧水泼向脸，凉意带走睡梦中的迷糊。

穿过训练室的透明玻璃，徐凌泉正在做俯卧撑。他双手紧贴着身侧，动作与行驶过程中握方向盘的姿势相似。

在比赛过程中，精神高度集中，手臂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因此，功能性训练必不可少。

除去体能训练，反应速度与模拟驾驶同等重要。后两项一般借助电子设备进行训练，前者则需要对各个部位进行大量的针对性运动。

上肢哑铃，下肢深蹲，简单又有效。每周再搭配3至4次有氧，是基本的训练。

“今天我先带着你，以后自主训练，每周汇报数据就行。”陈常山清了清喉咙，侧过身说道，“同样也有训练表，根据你的身体状态进行调整。”

冷风正对后脖颈吹，手臂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一热一冷，世界宛若在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眼前升起一层薄雾。

模糊的视线里，陈常山伸出手试探，随后坐在身旁的哑铃凳上。

鼻腔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望着徐凌泉的方向说道：“你的领航员呢？”

徐凌泉正在负重深蹲，还喘着粗气，“不知道，施箬兰没说一声就走了。”

他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只当施箬兰又间歇性“抽风”，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始终没有回复。

明明中午吃饭还好好的，转眼间就翻脸了。不想参加聚会就不去，发脾气……

徐凌泉已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大堆，又说道：“陈工，晚上聚会，可别忘了。”

陈常山原本想拒绝，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等到慢慢走回休息室，才发现空调出了故障，房间里依旧是离开时的闷热。他扔下文件夹，双脚蜷缩在沙发上，鼻头早已经被纸巾磨红了，连带着皮肤都些许刺痛。

当夜色悄悄笼罩大地，星月如期而至，陈常山才骑着摩托车姗姗来迟，推开门便是嘈杂的人群在舞池中央狂欢。

陈常山很快便找到了同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他端起桌上的酒杯，“自罚三杯。”说着就往嘴边送，有种绝不拖泥带水的潇洒。

“你可别了。”手里的酒杯被杜经理夺下，“你这是没吃饭，来这喝酒来了。”

陈常山被拉着坐在了他身旁。

“来来来，我们继续。”说话的是维修师陆英，“陈工也一起来呗。”

一旁的人开始介绍游戏规则——大家轮流向右边的人提问，被问者需要大声地回答，但不能泄露问题。若有人猜出问题，则出题者和回答者喝酒。若无人猜出，则想知道问题的人可以喝酒交换。【3】

坐在主角身边的陈常山最先开始，他转向徐凌泉附在耳边轻声说出问题。

紧接着，徐凌泉大声地喊着：“五彩斑斓的黑。”

“这是听到过最无理的要求？”杜经理只觉得这描述似曾相识。

“最喜欢的颜色？”方南星犹豫着说出了答案。

“对了。”徐凌泉端起酒杯还不忘吐槽两句，“陈工问的问题太简单了，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陈常山笑着喝下酒，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脸庞，身体似乎也被酒精点燃，他又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露出锁骨和奶白的肌肤。胸口的银色素链在灯光下闪动，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衬衫之下。

“陈工，你这不错呀。”余海月窥探到布料之下若隐若现的胸肌，“不比赛车手差。”

“老了老了，不能和年轻人比。”陈常山说着拢了拢胸前的衣服，遮住意外露出的春光。

一行人又玩了好几轮，每一轮都有人猜出来问题，倒显得游戏过于简单了。几杯酒入喉，众人和徐凌泉的关系好像更近了，少了些生疏感。

忽然，四周的光暗了下来，只剩下五颜六色的灯带。在舞台的正中央，有一束光斜斜地打下来，唢呐吹响，闪闪发光的大人是商枝。

舞池里，每个人都在随音乐舞动。陈常山这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他自诩跟不上节奏，便坐在位子上没动。

他转过头，徐凌泉眼底是明晃晃的欣赏，夹杂一丝惊艳。卡座上就剩下他们两人，施箬兰早已经在舞池中央摇晃。

陈常山有些许诧异，他试探性地开口：“你看见箬兰去哪了吗？”

“不知道，他又摆一张臭脸。”徐凌泉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可能去邂逅爱情了。”

电光火石间，陈常山是“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旁观者。

徐凌泉望向舞台时，眼睛快粘上去似的。那是对一个人的爱而不自知，是朦胧的爱意在心底发芽。

他举起杯子碰了碰徐凌泉的威士忌，“庆祝你来到MG战队。”

咽下酒，他转过头面向舞台是刻意的沉默不语。

等到商枝中场休息时，人群才逐渐回到位子上。他坐在徐凌泉身旁，学起大人模样将酒杯递到桌子中央，手臂搭上徐凌泉的肩膀，“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凌泉。”

灯光微暗，看不清施箬兰的神情。他坐在卡座，没有起身，没有举杯。

陈常山率先回应，他将酒杯碰上，“大家一起欢迎徐凌泉加入MG，希望他越来越好。”

随后是大家附和的欢迎词，酒杯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是对未来的美好愿望。

干脆的一饮而尽，后知后觉的辛辣写在脸上。商枝张开嘴，用手在一旁扇风，又与众人告别，才重新站上舞台。

聒噪的人群吵得耳朵疼，陈常山独自离开座位走向洗手间。

走廊拐角的窗边，一点火星在闪烁。他沉溺于醉人的夜色，吐出烟圈，朦胧了欢闹。

孤寂，一闪而过又格格不入。悄悄的，悄悄泄露出些踪迹。

发烫的皮肤触到瓷砖，他连烟都快燃尽了都没有察觉。

“小心手。”

意外的声响让陈常山一颤，低头才发现烟灰留了一长条。他磕了磕烟灰，捻灭了火星，随后丢向垃圾桶。

“三分。”商枝吹了个口哨。

有晚风吹过，今晚的酒精太烈，陈常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沙哑，“你怎么不在台上？”

“我来洗手间，陈工，我……”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怎么了？”陈常山不解地发问。

“医生不是说不能喝酒吗？”商枝还是说出来了，却瞧见身旁的人粲然一笑，一瞬间春花都暗淡下来，“你不仅喝酒了，还偷偷在这里抽烟。”

“小孩你还管得挺多。”或许是夜色醉人，晚风也使人沉迷。陈常山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意料之中的软呼呼。

下一秒，细腻的皮肤泛起红晕。商枝只觉得脸发烫得厉害，他欲盖弥彰似的：“刚刚的酒太烈了，我脑袋晕晕的。”

酒精是酡红面色的最佳烟雾弹。陈常山顺势点了点头，“你还不回去吗？”

“哥，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商枝拉起陈常山的手腕，才发现滚烫的提问。

苍白的面色浮出潮红，连商枝都未曾注意到异样，“你喝完酒会这样吗？感觉你的体温不太正常。”

还没等来答案，陈常山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洗手间。他双手扶着大理石台，眼尾微红，含情目里盛满秋波，抬眼的一瞬，秋水共长天一色。【4】

可空空如也的胃只呕出了些酸水，还带着酒气。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眼看着要瘫倒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架住双臂。

“这里脏，我先带你出去。”

【1】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萨特

【2】苒苒齐芳草。——唐彦谦

【3】玩法来源网络。

【4】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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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现端倪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