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有些气,双手叉腰,眉头挑起:
“你给个准话,到底要管到什么时候?”
谢云抬眼看向他,没有立刻回答,不知被哪个字眼戳中,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许久,才听到他低声道:
“这个月结束。”
语调乍一听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淡淡的,很符合他的性子,但荀安莫名听出来低落。
他咂摸了下,觉得或许是自己之前那句话说的有点过。
“那什么,”他说,有点后悔自己嘴快,“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谢云很快地回应,依旧半垂着眼看过来,眸光沉沉,像是夜晚雾气笼着的湖面,平静温和。
被这种目光一看,荀安更内疚了,恨不得穿回去堵住自己的嘴。
要是谢云会生气就好了,他想。听了不喜欢听的话就直接怼回去,难过了不开心了就直接写在脸上,那样他还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
可是谢云就是谢云,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好像从没见过对方生气的样子,至少在自己面前没有。
永远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冰冻着,高兴了也会笑,但是只是嘴角一弯,很淡。
难过了却不会哭,话是不说出口的,表情变化是没有的,你只能从他抿起的唇缝和微垂的眸光里发现。
好半晌,荀安还是缴械投降。
“喂。”他伸手在谢云面前挥了挥,像是在探这家伙是不是入了定,“我坐缆车,行不?”
“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
大有一副哄不好就不罢休的架势。
冰山裂了一条缝,谢云抬起头,扣住他乱挥的手腕。
荀安手被制住,控在一旁,中间没了阻隔,正好对上视线。
那双眸子终于亮起来,像云开雾散,有月光落在了湖面。
他松了口气,没怎么挣扎地动了动手:
“谢大学神,您好歹给个准信呢?别不说话呀。”
……
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人呢。
谢云有一瞬间的愣神,连带着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但意识到之后又很快地放松。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末了还是词穷,只挤出单薄的一个字:
“好。”
于是出发时,荀安没跟大部队走,而是往旁边的缆车点走去。
到那儿的时候,他有点吃惊,因为人居然不少,粗粗估算大概有三十几个。
他和两个女生分在了一辆车。
人在看到长相出挑的人的时候总会有点不好意思,两个女生也不例外。上车之后,她们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荀安的脸,即使视线不得不经过,也都是飞快地掠过去。
在余光里欣赏帅哥,这是每一位颜狗必备的技能。
缆车花了十五分钟就抵达山顶,速度很快。
荀安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高兴是因为他有一点儿恐高,不严重,但是能早点踩到地面上总归令人安心。
不高兴是因为大部队还没上来,而且据工作人员说,约莫要等两个小时。
荀安在路口的石凳上坐下,手撑着下巴望着山下,就这么看了两个钟头。
等到视线里终于出现人影的时候,他感觉好像过了半个世纪。
打头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黑色冲锋衣,也许是爬山出了汗的缘故,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白T。
荀安看清来人,伸手挥了挥。
谢云显然也看到他,嘴角弯起,似乎想要快步赶过来,但却被什么东西拽住,提不上速。
荀安疑惑挑眉,站起身。
只见谢云身后跟着个江任飞,那家伙的手紧紧抓着谢云的书包带。
江任飞后头是鲍鱼,鲍鱼后头是何骏阳。
然后是赵奕、纪烨明、路星遥、阮颜、丁凌……
最后头竟然还有个老霸王。
一行人接成一列托马斯小火车,不是拉手就是拉书包带,真正意义上把登山变成了团体运动。
……
怪不得,拖家带口的,谢云能快起来才怪呢。
小火车到达山顶后自动解体,荀安背起包回到三班队伍里。
带着胸牌的工作人员看到方有知手里的小旗子,很快迎过去:
“是三班吧?请跟我来。”
一行人被被带到三班的营地,那是一块空旷而平坦的草坪。帐篷已经搭好了,整齐地排成四排。
右边有一片没长草的秃地皮,搭了几个砖石和金属围成的火圈。
方有知拍拍手,示意大家看过去:
“自由组合,两个人一顶帐篷。”
“靠我这边两排住男生,远的两排住女生。”
“还有,虽然我觉得没必要提。”他推了推眼镜,“必须是男生和男生一顶帐篷,女生和女生一顶帐篷,不可以混住。”
说完,大家都笑。
“再过两个小时开晚饭。”他摆摆手,“现在没别的事了,都挑帐篷去吧。”
荀安选了最角落里的那顶蓝白色的,原因是它比较合眼缘。
谢云自然没什么意见,跟在后面进帐。
“外面看着小小一个,没想到里面空间还挺大。”
荀安把背包放在一边,垫着睡袋躺下。
大概是考虑到学生的舒适度,帐篷底上垫了一层软垫,再加一层睡袋的布料,躺起来软软的,一点也不硌人。
山上树影重重,阳光透过层层枝叶落下来,早已变得很稀薄。再被帐篷布一筛,就更不剩多少。
谢云把门帘拉下来,周遭顿时没入一片昏暗。
暗淡的光线总能催生人的困意。荀安懒懒地扫了眼门边的亮缝,觉得眼皮有点沉,想睡觉。
谢云还杵在门边,也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门神大人,”他拍拍身边的睡袋,“今天出来玩,不用你值班,过来休息一会。”
“嗯。”
谢云应一声,把包挨着他的包放好,然后在旁边的睡袋上坐下。
“你不困么?”荀安见他并没有躺下的意思。
“还好。”谢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今天出来玩,不算在学校,所以老师们并不限制大家带手机。
虽然平时限制了也没什么用。
“哦,还有这个。”
荀安想起来他们耳机还分戴着,刚才上缆车时估计谢云那只估计要断联。
他反正是睡觉,用不着,干脆把左耳那只也给了谢云。
“我睡觉咯。”他脱下外套,把自己塞进睡袋,左右扭了扭,看起来像一只分外活泼的大青虫,
“开饭了叫我哈。”
谢云低声说“好”,看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曲起一条长腿随意翻看着手机。
十五公里毕竟不是盖的,荀安一闭上眼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多小时,却在最后关头被人吵醒。
“荀哥——”
江任飞的声音分外有穿透力,隔着帐篷都穿进了他的梦里。
“诶你这门怎么锁啦?我从外面拉不开……荀哥你在吗?给我开个门呐。”
荀安面色不善地坐起身,越过谢云一把拉下拉链,江任飞的头便嗖的一下钻进来。
像丧尸片里突然窜出的僵尸。
“荀哥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荀安打断:
“舌头不要了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被人从深睡眠里一下拽出来的感觉很糟,脑袋会昏昏沉沉,钝钝的难受。
他揉了两把眉心,闭了闭眼:
“你先出去。”
虽然被荀哥怼不是一两次了,但江任飞还是委屈地瘪了嘴:“呜呜呜荀哥你不爱我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挤了挤眼睛。
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画面。
荀安只觉得头大。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先出去,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那好吧……”
“吧”字说到一半,江任飞的脑袋底下又钻进来一颗头。
何骏阳笑眯眯的脸凑过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帐篷:
“荀哥——”
……
你们没完了是吧???
等他收拾完这两个扰人清梦的混球走出帐篷时,大部分同学已经吃上了。
依旧是盒饭,三荤一素,还算不错。
“你好你好。”鲍天宇叫来工作人员,指着中间的那个火圈说,“请问这个火圈可以用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不提供锅具……”
“没事。”鲍天宇笑着拍拍胸脯,拉开书包拉链,然后从里面掏出了——
一口锅。
……
荀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是鲍鱼你……”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讶异里面又带着点肃然起敬,“你竟然带锅?”
鲍天宇挠着头发:“嘿嘿嘿,我想着露营嘛,可能有可以生火的地方,所以就带着看看。”
“那也没东西煮啊?”
“谁说没东西?”鲍鱼把书包倒过来,抖了抖。
里面掉出好几包泡面。
又抖了抖,掉出几袋午餐肉。
再抖一抖,掉出几包卤蛋。
好了,哆啦A·鲍实锤了。
鲍天宇问工作人员要来了打火机,给火圈点上火,把锅放上去,加入矿泉水。
他们玩得好的一帮人围着火圈坐成一圈,虽然吃了盒饭不怎么饿,但是馋虫还在,一个个都在眼巴巴地等泡面上来。
等的过程有点无聊,有人提议说玩点游戏,大家自然是连声同意。
“真心话大冒险都知道吧?”江任飞掂了掂手里的矿泉水瓶,“我负责转瓶子。”
“水瓶转到谁,谁就得在真心话和大冒险里头选一项,题目嘛……大家都可以提问,以最先说出口的那个为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了,鲍鱼撕开包装袋把泡面加进去。
何骏阳不知从哪匆匆赶来,坐下之后还探头探脑,脑袋兜了一圈才悄咪咪地打开包。
荀安终于知道这家伙异常鼓的包里装的是什么了。
“来来来,一人一瓶。”何骏阳把饮料罐挨个传过去,“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移花接木,瞒天过海才‘偷渡’来的。”
是鸡尾酒,度数不高,荀安分到一瓶西柚味的。
“你是什么味道?”他凑到谢云那边。
谢云把瓶子转给他看,
“乳酸菌伏特加。”
他摸了摸下巴:“这是啥味道?”
“你等会儿可以尝尝。”
那边瓶子转了几轮,前三回都指到女生,大家问的问题也比较温和。
等到第四轮,瓶子指向了江任飞自己。
他很豪迈地一撸袖子:“来!不要怜惜我!”
而何骏阳果真也没怜惜他:
“去给老霸王一个爱的抱抱,并大声说‘老霸王,我中意你啊!’”
“……”
“吁——”
一帮人起哄,江任飞不去也不能。他站起身,顿了几秒像是在暗自鼓劲,然后猛一抬头,带着赴死的决心朝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你搞什么?”
“老霸王!我中意你!”
“???”
“你个小兔崽子!江任飞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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