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正襟危坐在马车内,两人一路无话。
到达目的地,车帘子一掀,傅春聆率先弯腰跳了下来。
一艘奢华精美的画舫停泊在岸。
画舫的两边飘挂着薄薄的纱幔,如同身披洁白轻纱的少女,迎风纷扬。
舱内颇为热闹,隐约传出谈笑声。
孔妙松了一口气,原来不只请了自己一个人,心里恼他戏弄自己,可是又无话可说,拎起裙摆,紧紧跟了上去。
一进入画舫,郁渥的脂粉香钻入鼻尖,混着一个女子千娇百媚的语调:“奴近日读晏同叔的诗,尤其那首《玉楼春》,玩味其中几句的意思,深有感受,奴便献丑,读来给各位公子听听,”
细细吟哦,更添了几许柔媚幽长,“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林承浪道:“晏同叔的词清丽婉约,哀感顽艳,必得细细读来,才能体会其情调凄切,不过良日如斯,正适宜风花雪月,不如柳姑娘来吟唱一首昆曲,也好热闹热闹气氛啊。”
其他几人附和:“就是,什么诗词歌赋我们都听腻了。”
柳青青应付这种情况驾轻就熟,于是从善如流的起身,轻移莲步,敛姿容,盈盈唱起来。
玉人容色柔美,婉转清唱的声音,恰如流莺唱春光,顾盼生情。
一首唱罢,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唱的甚好。”傅春聆抚掌轻笑。
柳青青看见他,颇有几分惊喜之意,媚眼横流,笑吟吟的迎上来:“王爷,您也来了?”
傅春聆一到,林承浪等人纷纷起身迎接。
彼此的寒暄后,傅春聆入了座,柳青青宛如一根柔软的藤蔓,也紧挨着他坐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柔弱如丝道:“王爷,好久没见您了,奴甚是想念呢。”
“今日到奴那里去,我们叙叙旧,可好?”
她生得娇丽,伺候又殷勤,傅春聆不置可否地一笑。
孔妙没料到柳青青也会在,目光幽怨的盯着如胶似漆的两人。
正要上前,忽然被人拉住,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阮夜真那张儒雅英俊的的面孔。
“阮将军?”
双方目光相对,阮夜真愣了一瞬,很快又自然的笑了笑,轻松地耸了耸肩膀,道:“抱歉,一时眼花,认错了人。”
“将军将我认成谁了?”孔妙抚了抚脸,会意笑道,“我和楼小姐长的这么像吗?”
阮夜真向她上下打量一番,以似笑非笑的表情调侃道:“粗看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一开口说话便不像了,她是个婉约女子,没有你的妩媚风情。”
孔妙笑着瞟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阮将军是不是喜欢楼小姐?”
阮夜真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对她“嘘”了一声。
呵,还是暗恋呢。
孔妙含了几分促狭,说道:“阮将军英挺风流,应该挺招女人喜欢的吧,楼大人若得将军此等良婿,怕是紧赶着要成婚呢。”
“楼小姐为人要强知礼,怎会愿意给我做续弦。”阮夜真叹了一口气,那样子是颇为哀怨可怜,“养了三个儿女,个个都是白眼狼,可怜我那夫人一过世,如今几乎活成了孤家寡人,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孔妙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道:“天涯海角何处无芳草,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呀,我是说,可以先找个陪你做伴儿的,等以后碰上好的,再打发了就是。”
阮夜真道:“与其将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孔妙用手指绕着发丝,笑了笑道:“那将军倒是清心寡欲了。”
阮夜真暧昧的压低声音调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乐意打破门坎。”
“将军莫要开玩笑。”孔妙瞥他一眼,语气像是嗔怪,又像是害羞。
阮夜真见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纤长的睫毛上下飞舞,那神情十分的纯真可爱,心神恍惚,心头一时有些发迷。
孔妙想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只大手抓着她的细手腕,强行把她扯走了。
“坐这。”
孔妙原是坐下了,又猛然站起身。
傅春聆看着她,淡淡的说:“坐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孔妙顶着柳青青怨怼的目光,心不甘情不愿的重又坐下来。旋即又一想,今时不同往日,柳青青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已经威胁不到她了,难道她还能当着傅春聆的面打自己一顿不成?
这么想着,便抬起头,视线与柳青青对上时,盈然一笑。
柳青青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禁嫌恶的皱起眉毛,又顾忌傅春聆在侧,只是含了一抹冷淡的笑意。
正在此时楼薛淮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的笑意依旧温煦如春风,进来之后就是一番寒暄招待。
孔妙这回见到他,不敢表现的太活泼,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画舫缓缓启航,在水面留下浅浅的涟漪。
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
宾客们在船头饮酒作对,数步外坐着三五琵琶伎,身着轻柔纱裙,纤纤玉指如蝶翻飞。乐声淙淙,时而清脆时而圆润,隔着水波清韵,格外入耳。
楼薛淮不觉赞叹,道:“这曲倒是应景,琵琶也相映成趣。”
柳青青笑道:“素来咏叹山水的词曲多如过江之卿,只这一首《水天色》乃是专为琵琶所谱,情词独到,未成曲调先有情。”
楼薛淮不觉含笑:“柳姑娘不仅曲儿唱的好,还雅好琵琶乐器?”
柳青青轻轻侧首,看了一眼傅春聆,牵动耳上珠佩:“谈不上,只是因为王爷喜欢,奴便略略研究了一下。”
“终究是侧词艳曲,难登大雅之堂。”阮夜真掏了掏耳朵,慵懒道。
柳青青面色尴尬,但因对方是阮夜真,不好出言无状,只能讪讪道:“将军说的是,靡靡之音,不足挂齿。”
“靡靡之音,是不足挂齿。”
“将军觉得不足挂齿,本王却觉意趣,”傅春聆冁然笑道,“正是因为有了将军在战场上的奋勇搏杀,才有今日的盛世太平、岁月静好,将军口中的靡靡之音,又何尝不是对赫赫战功的颂歌?”
阮夜真爽朗笑道:“我一届匹夫耳拙,听不出什么技巧,只管人好不好,合不合我的心意。”
傅春聆莞尔:“将军这是又看上本王身边的哪个女人了?”
孔妙百般聊赖,一直扒在窗弦上向外张看,那双黑亮黑亮的杏眸里,一会儿映着金乌高悬,一会儿又映着山遥水阔。
突然腹部沉沉,胃中一阵翻滚,捂着嘴想要作呕。
再也坚持不住,站起身,猛地冲出船舱。
楼薛淮见状,连忙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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