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那辆石青色油壁马车一直默默跟在后面。

孔妙掀开车帘,雪已停了,阳光映着铺天盖地的雪光,那种耀眼剔透的白色,映着她的脸白皙透亮,双眸璨璨。

“小姐,现下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集市上转转吧?”王逢春挤挤蹭蹭的挪到孔妙身边。

“好啊。”

孔妙似乎心情很不错,“我知道前面有一个小摊子,他家甜薯羹做的特别好吃,我们去那儿吧。”

“好好好。”王逢春哪有不应之理,率先下了马车,十分殷勤的把她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锦绣前程就在眼前,可不能怠慢了。

“老板,来两碗甜薯羹。”

老板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一下头,笑眯眯道:“姑娘,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啊,这回跟夫君来的?”

没等孔妙开口,王逢春喜滋滋的说话了:“老板有眼力见儿,难怪生意这么好。”

“二位伉俪情深,真教人羡慕。冬至大如年,今天是长至节,二位要不要来两碗同心羹?”

王逢春饶有兴味的问:“请问老板,何为同心羹?”

老板热心解答起来:“这同心羹啊,顾名思义,就是用同一根红绳连起来的勺子,吃各自碗里的羹,因着红绳长度有限,所以两人须要贴得很近才能吃到。今日小店活动,只要是恋人一起吃的话,只收一碗羹钱。”

王逢春看了看孔妙,说:“倒是划算。”

孔妙正想拒绝,眼角瞥到那个正朝这里走来的修长身影,换了一张笑脸:“那就有劳老板了。“

“好嘞,您二位稍等。”

“老板,来碗羹。”傅春聆不客气的,自提衣摆也坐了下来。

老板看了看那个坐着的,又看了看这个站着的,脸上的表情困惑起来。

孔妙:“傅王爷打算一直跟着我们?”

傅春聆:“不介意同坐吧?”

坐都坐了,还多此一问?

甜薯羹很快就端上来。

王逢春吸得滋溜溜响。孔妙拿着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傅春聆问:“怎么不吃?”

孔妙放下勺子,冷淡道:“腻了,不想吃。“

“何时改了性子,以前不是很爱吃吗?”傅春聆一只手肘搭上桌沿,手就扶了下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都是会变的。”

“可本王不会变。”傅春聆凑过来,嗓音随着温热的气息一起灌进了孔妙的耳朵里,“本王对你的心,始终如一。”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孔妙用肩顶开。

傅春聆风度颇好的微微一笑,用勺子拨了拨甜羹:“虽是市井粗食,但入口绵密,味道甜糯,尤其把它含在嘴里的时候,慢慢化开,在最柔软的地方开始,融入到身体里的每一寸。简直回味无穷,让人上瘾。“

孔妙面无表情的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春聆轻轻叹一口气:“有些东西一旦上瘾,就会养成习惯,再也戒不掉。”

“如此说来,对傅王爷而言,食欲跟**没有什么区别?饿了,就去吃饭,想要了,就会去睡人,完事后一拍两散,不用负责任,”孔妙冷着脸道,“王爷当真为世人风流潇洒的楷模啊。”

“我并非这意思,”傅春聆顿了顿,低头,视线落到她小腹上,意识到那里已经空了,喉头攒动,眼神苦涩,“月余不见,您过得好吗?”

孔妙讥讽道:“我过得如何,王爷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何必假惺惺的过问。你以为离开你,我会以泪洗面失魂落魄?”

女人的面孔疏淡又清冷,傅春聆胸口压抑,自嘲的笑笑:“想来凭你的本事,自然没有过得不好的道理。我去楼府找过你好几次,但你总是闭门不见,妙妙,我是真的很想你。这么久了,你现在也该消气了吧,我们……和好吧?”

“闹成这样,还有和好的必要吗?”孔妙紧紧攥了手中的绢子,“孩子都没了啊。”

傅春聆闻言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安慰道:“只要你我身体好,没了孩子又有什么关系?总还是能再生的。”

孔妙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都红了。

傅春聆被她这么一瞪,怔愣片刻,生平头一次感到了慌乱。

四目相对,她冷冷道:“王爷未免太冷血,那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亲骨血,就这么没了,难道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傅春聆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说道:“难受是有,只是一味难受,无济于事,你莫要因为夭折之事伤怀,或许是这孩子与我们缘分浅。”

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五个月,与她血浓如水,她满心期待着这个新生命来到这个世上,如今轻飘飘一句缘分浅,就要抹杀了它的存在,她怎能不寒心,如何不怨恨?

孔妙双目通红,既怒且伤心。

傅春聆扣住她的手指,轻声说:“妙妙,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别处谈。”

孔妙咬唇,将眼泪咽回,定了定神,甩开他的手:“傅王爷,请你自重,不要当着我未婚夫的面轻薄于我,而且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傅春聆听了这话,大皱眉头:“婚姻大事,不是个赌气使性子的事情,你想清楚,你真要嫁给这种人?”

“请王爷说话客气点,什么叫这种人?”孔妙神色清冷如霜,脸上再无一点泪痕,“你自己就不是一个可托付的良人,何必来阻碍我的姻缘。”

傅春聆道:“我知你还生我的气,那日是我混账了,妙妙,但你不能为此赌气,你明明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可我也恨透了你。”

“……”

面无表情的侧过脸去,“不要再缠着我了,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个人,现在的我,有父兄,有姐妹,我能生活得很好,可能过不了多久还要成亲了。”

傅春聆看了她这个样子,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尖刺戳了一下,疼的透心凉,他忽然笑了一下,低声缱绻道:“就当我是纠缠你好了,我怎么会放过你,这辈子你都得是本王的人。”

孔妙呼吸一滞,咬牙切齿道:“合则聚不合则散,夫妻都还有个和离,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这么久了你还玩不腻吗?”

傅春聆道:“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玩?”

“不然呢?”孔妙道,“你让我回去,无非就是让我回去继续取悦你,可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好好的楼三小姐不当,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给你做妾?”

“……”

“敢问王爷一句,如果我不是楼英皓的女儿,你还会准备这番话说与我听吗?”

傅春聆眉心皱起:“你把本王跟那种攀权附贵之人混为一谈?”

孔妙冷笑一声:“他图财,您图色,两者又有什么分别?”

傅春聆深深地望着她,不甚服气的苦笑起来:“妙妙,你若是这样说,实在太无情,我是很有诚意与你和好的。”

她无情?她如今还能够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和蔼之至,他原来对自己,不也就是这样了吗?

“三小姐,”王逢春挺了挺胸膛,眼角眉梢露出几分自傲,说道,“在下虽出身清贫,但请相信,在下对您乃是一片赤诚之心,在下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今朝一举中第金榜题名,不瞒小姐,以在下的才学,于万人之中取榜首易如探囊取物,若得探花纯属谦虚,最次也是进士及第,待我功成名就,我绝不会委屈小姐,总不至于让你为柴米油盐这样的小事而苦恼。”

这番话说的真诚十足,孔妙微微动容。

“十年寒窗苦读,读出来你这么个吃软饭的玩意儿?”傅春聆轻嗤一声。

王逢春一脸被侮辱的表情,颇不服气的道:“在下虽是一介微尘之身,但世人求学多载,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好的成就吗?学而优则仕,我自然也是如此,这位公子讽刺在下吃软饭,这话……虽然也没错,我承认,小姐,明年春闱在下定能拿个好名次,于仕途上有所作为,之后再风风光光娶小姐过门。”

孔妙道:“我相信你能出人头地,一个人的贫寒轻贱都是暂时的,这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也并不可耻!”

王逢春看着孔妙,激动的握住她手:“不求光耀门楣,但求能与小姐一心一意同至白头,对在下而言也是极好的了。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啊!”

“好个赤诚之心,情真意切。”傅春聆不冷不热道,“本王怎么听说王公子之前与监考官林铎仁的女儿打得火热,差点就借裙带关系攀上仕途了?只可惜林铎仁牵涉前东宫案,被削去了官职,你的青云之路也就此折陨。“

“可惜了啊,时也命也。”

“这、这……此则无稽之谈也,在下与林小姐只是相互欣赏,仅有知己之谊罢了。”王逢春磕磕绊绊解释。

傅春聆冷笑:“恐怕那位林小姐还在痴痴等着你回去娶她呢,王公子情深义重,想必不会让她失望吧。”

王逢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次三番的要开口,硬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看他这哑口无言的样子,孔妙就知此事非虚,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我倒是觉得,王公子并非如此不堪之人,他必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否则怎会得那林小姐青睐?”

傅春聆长眉微蹙:“此人狡猾轻浮、口蜜腹剑,他根本不是真心对你,你心里明白,为何还要装傻?”

孔妙不答反问:“那傅王爷,你想娶我?”

傅春聆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的答道:“你开了口,本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便立刻去府上下聘。”

“可我不想嫁。”

“为什么,可是觉得下聘太着急了?”

孔妙说道:“除非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而且婚事不但要办,还得大办。”

傅春聆一言不发了片刻,似乎是一时定不下主意。

“做不到是吗?也是,您是高高在上的傅王爷,我一个出身不详的女子怎配给你做妻。”

“……”

“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了!”这冷淡的拒绝实在太明显,孔妙几乎是赌气起来,忽然心里发狠,扭头问王逢春,“他不娶,你娶吗?”

王逢春当下也没有含糊,开口道:“楼三小姐身份尊贵,自该为在下的正妻。”

“好,”孔的嘴角翘起,含着冷笑又含着讥嘲,“这婚事本小姐做主,允了。”

*

孔妙知道傅春聆跟在后方,不过对此她权作无知。

她正跟身旁的王逢春聊得起劲,哪儿有空分神顾及其他。王逢春看起来这样落魄,可是口才很好,和他聊了这么一会儿,孔妙就被他逗得前俯后仰。

一路上他们并肩而走,又是谈笑风生又是神态亲昵,宛若一对新婚燕尔的小两口,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窈窕美丽,如胶似漆的样子好不甜蜜。

他们在前头走,傅春聆在后头跟,不上前,就单是沉默的跟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前方男人附耳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说话间呵出一圈圈热乎乎的白气,不知道是痒的还是听了笑话的缘故,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傅春聆一听她那笑,装模作样的功夫再也做不下去了,俊脸如湖镜般一分一分沉下去。

想要上前把她拉扯回自己身边,然而一步迈了出去,倏忽清醒过来——他和她之间,似乎是没什么关系了。

像在茫茫大雪中,两个渐行渐远的人,他不知道她要去的方向。

当然他也可以完全不顾及孔妙的意愿,强行把人带回去,但这样的后果,恐怕只会令她更厌烦自己。

车轮碾过青砖,一辆马车从身畔疾驰而过,溅起几点浊泥。

傅春聆瞥了一眼衣摆处的污浊,长眉微蹙,同时念头一转,有了主意。又朝那纤瘦的身影看了一眼,随即飘飘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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