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膝盖还疼吗?”
“子行,你怎么会来禹州郡?”
马车上,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声。
越萝见眼前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膝盖上,说:“回去上了药,已经好多了。”
殷子行闻言还是不大放心,“我从家里带来的药膏,是临行前母亲特地嘱咐我带上的,表姐,等从聚春堂回去,我再拿给你。”
越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点了点头,又问:“你还没说,怎么突然来禹州郡了。”
殷子行正了正衣襟,咳嗽两声,解释道:“我同家里人说好了,要去潦西郡。”
“你要去潦西郡?”
越萝看着坐在她身旁,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神色间有些不可思议。
“潦西郡地处南平之北,缺水不说,还常年漫天黄沙,那里更是与僬侥接壤,僬侥人凶残好战,你不是不知道,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越萝印象里的弟弟最是吃不得苦,就是个只知道玩乐不太懂事的世家公子,他是万万不会自己提出要一个人带着小厮去如此艰苦恶劣的地方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问:“是舅舅的意思,让你去潦西郡的?子行,你若是……”
殷子行见越萝眸中写满不可思议,便知道她是误会了,马车颠簸一下,他打断她道:“不是,表姐,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越萝更觉得难以置信了。
“你自己要去的?!”
殷子行迅速点头,微微红了脸,“男儿志在四方,表姐,我想去边关参军,上阵杀敌,等挣到军功,就回庐江郡。”
越萝不说十分了解他,但也知道这个弟弟平时连杀鸡都不敢,他说要上阵杀敌挣军功,越萝实在很难相信。
她眸光上下扫视了一眼略有些呆气的弟弟。
就他这身板,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斗个蛐蛐儿还行,上阵杀敌,他估计连剑都握不稳。
指不定还没进军营,被潦西郡那样艰苦的环境折磨几日,就会哭喊着要回家。
“你说实话,去潦西郡真的是要参军?”
殷子行重重点头。少年人剑眉上挑,一本正经道:“表姐,你别不信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要去参军。从无名小卒做起,以后当南平的将军。”
越萝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半信半疑,“舅舅和舅母都同意了?你不是偷跑出来的?”
殷子行低下头:“本来母亲是不准允的,我在家中同她冷战了几日,后来是父亲劝服母亲的。”
说到这,他眉宇间带了几分歉疚和落寞。
越萝信了,大概能理解他。
舅舅殷士原为人有些刻板,但不是只认死理那种,越萝记起幼时在殷府舅舅书房里的墙上挂着的一柄佩剑。
长剑剑柄光亮,连同剑鞘一起不染一丝尘埃,看得出来被主人保养得很好。
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一柄普通的剑,挂在墙上只做装饰。
后来有一次,她玩心大发,和弟弟殷子行在府里玩捉迷藏,越萝躲进了书房,在柜子里蹲到昏昏欲睡,醒来时本想出去,然而透过柜门间的缝隙,她意外看见从府外回来的舅舅取下墙上的佩剑,坐在藤木椅上细细擦拭剑刃。
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舅舅拿着它,神色庄重,像对待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越萝没见过威严的舅舅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直到后来去问舅母,她才知晓那柄长剑的来历,还有舅舅那个不为人知的过往。
长剑名定和,寓意天下安定,万物归和。
是昔日舅舅去四方游历,偶然间救下一位年迈的侠士,侠士为报恩,便将自己的剑赠与他。
这柄剑承载了美好的寓意,也承载了舅舅年少时的志向。
但那个得到侠士相赠的少年,终究没有仗剑天涯,也没能完成年少时心中远大的抱负。
越萝拍拍眼前少年的肩膀。
“你母亲不愿你去边关,就是怕你有危险。”越萝很小就没了娘,但也能体会到舅母的心情,“有句话不是说吗,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一路往北去潦西郡,舅母担心你,怕你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做母亲的难免不会去顾虑这些。”
“更何况,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她不愿你去,也情有可原。”
“但不论如何,我都支持你,只是你要平安回来。”
“待你从潦西郡归来之时,记得给我带那里的关山酒。”
殷子行抬眸看她:“表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想要去参军吗?”
风轻轻吹起车帘,越萝收回手,看着马车外的行人,道,“你已决定好的事情,也没有多问的必要,不过你要是想说,我也乐意听。”
殷子行便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这些年来,父亲一直想让我好好读书,但我压根就不是那块料,我其实也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纨绔,整日只知玩乐不干正事儿。”
沉默片刻,殷子行话锋一转,接着说,“外祖母走那日,我突然便想明白了,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至少,我得干点儿什么,从文不行,那就从武。”
“表姐,我想做个英雄,保家卫国,让边关百姓免遭僬侥人侵犯。”
有志向挺好,总比她之前想要混吃等死好得多。
越萝鼓励他道:“那我等着你成为英雄,大败僬侥,风风光光回家这天。”
*
此时的荆府,冬葵亲眼看着管家陈伯唤来人处置了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
“日后小姐身边的人你要好好盯着,若是再有这种心怀不轨的,堂主不在府中时,你直接来告知我便可。”
冬葵朝陈伯福了福身子,“是。”
陈伯看着她,又道:“近几日禹州不太平,堂主事务繁忙,昨夜特地叮嘱了,小姐若想出府,你机灵着些,尽量在一旁劝着点儿,不要让小姐出去,免得生出什么事端。等过了这段时日,小姐再要出去,就多叫上几个小厮跟着。”
“还有那位殷少爷,听闻他明日辰时便要启程去潦西郡,小姐若有送行之意,也只能让小姐在府门外相送,你可记着了?”
冬葵应下,而后抬起头,不解问:“恕奴婢多嘴问一句,这是要打仗了吗?”
陈伯摇首,叹息道:“并非是要打仗,是禹州出了几件怪事,郡守府那边将消息悉数压了下去,堂主前日连夜被请去郡守府商讨解决之法,可依旧不见成效。”
冬葵的好奇心被提起来,“陈伯,是什么怪事啊?”
陈伯看她一眼,随后望着阴沉沉的天,缓缓道,“就怕是有妖物作祟啊。”
冬葵闻言,惊的瞪大了眼,“妖、妖物?”
“不管是不是妖物,你都记着,万万不能让小姐出府。”
冬葵吓得手心冒出冷汗,忙下拜道:“是,奴婢谨记。”
她并不知道这时候的越萝已经出府了,行色匆匆回到泉阆苑的时候,一直站在院门外张望的宝珠远远瞧见她的身影,迎上来道:“冬葵姐姐,小姐让我告诉您,她去聚春堂了,让您回来后去那里寻她。”
宝珠知道冬葵是越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态度很是恭敬。
冬葵回来的路上眼皮就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脑子里全是方才陈伯说的,禹州郡或有妖物作祟。
小姐在祠堂罚跪的那几日,她不是没有听到一些谣言。
都是在传有个村子,好几个孩子离奇身亡。
那时候她听了,只以为是哪伙杀千刀的人贩子或者山匪干的。
这几年,有些州郡闹大旱,农户们颗粒无收。禹州郡富庶,因而来了不少流民。
人在绝境之下,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走投无路之时,曾经再良善的人也会被逼成穷凶极恶之徒。
去岁秋后,郡守府还派出不少官兵去剿匪。
这也是那时候,她想要拦下小姐,不让她雨夜里去荒山寻人的原因之一。
荒郊野岭,除了山中的野兽,难保不会碰上凶恶的山匪。
冬葵一听越萝已经出府了,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完了,陈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小姐出去,这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她还没踏进院门,小姐就已经出府了。
冬葵压着心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姐出门有多久了?”
宝珠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回道:“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了。”
冬葵听她说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
她转头就往荆府的大厅跑。
真是造孽。
冬葵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想,这青天白日的,妖物应当不敢出来祸害人罢?
小姐出府半个时辰了,坐马车的话,眼下也该到聚春堂了。
聚春堂里都是荆府的人,若是小姐真遇上不测,那些人会保护小姐的吧。
冬葵不敢再耽搁下去,堂主不在府中,她得赶紧去告诉陈伯。
让陈伯派府里身手好的侍卫去接小姐回来。
她跑得急,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也就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那片一闪而过的雪青色衣角。
借着青竹遮挡。
少年衣袖中滑出一根未曾打磨过的桃木簪,一只颜色青碧的翠尺蛾扇动着翅膀,落在他肩头。
祁朝玉将簪子握在手中,桃木簪尾端尖锐,在他掌心划出血痕,他微低着头,看着簪子染上他掌心的血迹,颜色渐深。
“出府了么?”
他将簪子收进宽大的衣袖里。
青竹上叶尖未干的雨露沿着叶脉汇集到一处,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那我们便也出府看看。”
停在他肩上的翠尺蛾扑扇几次小翅膀,从他肩上飞走。
祁朝玉跨出院门,禹州郡近来的不太平,他在惊蛰之前便已料到。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他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不管那位大小姐要做什么,他都不能让现在的她被妖物盯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萝:弟弟好样儿的!改变命运!表姐以后就靠你了!
玉:何时才能****(码住不剧透)
*
——题外话:看到没,这个作者凌晨一点多还在码字更新,所以大家给她收藏给她评论吧!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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