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懵了。

感情陆五拐弯抹角套她话，就是为了把她赶走？

看着陆五一脸理直气壮，顾九再也笑不出来，她的视线往下，落到那个盛满雪的汤婆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愣着干什么呢？快回去吧。”陆五说完即将转身离去。

在他迈动脚步之际，顾九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边笑边咬着牙齿道：“你——”

“我怎么了？”陆五瞬间看向她，眼皮懒洋洋掀起，仿佛是真在好奇。

不得不说，他的确让人赏心悦目。

即便打扮得再落魄，也挡不住与生俱来的光辉。

因为这侧身回头，冬日的光线恰好打在他脸上，给本就白皙细腻的脸镀上了层光晕，精致的五官被笼罩在其中，犹如从宣纸上跃然而出的画中人。

就连随性至极的回眸，都自有慵懒洒脱的意味，是寻常人所不能比拟的。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吧，顾九心道。

不过她在这个时刻，可没心思去欣赏男主光环，她没忘了，就在刚才，这个男主在冬天雪地里，把一个灌满雪的汤婆子，放到她冻得通红的手上。

疯了吧，这人是疯了吧？居然会对姑娘这样……

顾九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抓过陆五的手，在他因猝然不防而露出的讶然神态中，把他戴着的破皮手套干净利落扒了下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把汤婆子放到了他手上。

陆五一瞬间被冻得手一僵，下意识要把汤婆子扔地上时，面前人的声音传来：“要是再一砸，说不定真坏了。”

陆五这时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把汤婆子丢给另一只戴了手套的手，伸出手向她讨要手套，“还我。”

顾九瞪他，“现在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陆五：“还我。”

“不还。”顾九把手套背到身后，“你先反省反省自己，怎么可以对姑娘这样，就算你再怎么想赶我走，刚才那样实在太过——”

在顾九说话期间，陆五已经用没戴手套那只手去探她身后，她往后小小退了两步，陆五也就跟着上前两步，直到退到矮墙处无路可退，陆五的手终于适时抓到了。

顾九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掀起眼皮望向陆五，恰好与他浅茶色的清澈眸子相望，他也正低垂着眼看她，眸中除了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还有她微微睁大眼的失神错愕面孔。

只因陆五，抓到的是她的手。

他的手要比她暖和得多，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时，顾九除了感受到暖意在手上化开，更有一丝丝经由血脉涌向五脏六腑，让她浑身都觉得舒适起来。

顾九忽然间有点不敢再看他的眼，感觉再看下去，她的心跳，也会因为这不经意的对视加快，快到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这就是，男主的魅力吗？

她深知自己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与陆五认识也不过才这么些时日，见过的面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根本不存在什么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能让她为他变成这幅从未有过的模样。

顾九的唇小小抿了一下，果然，主角自带的光环的确可怕，恐怕秦筝筝在他们眼中，就是陆五在她面前模……不，秦筝筝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中有写，顾轻舟因为秦筝筝的一句骂语心中产生异样情愫，秦觉因为秦筝筝淡淡瞥他一眼而心动不已，陆澜庭则是……秦筝筝绝境中的那抹冷笑，他记了一辈子。

在常人看来再随意不过的举动，只要经由秦筝筝做出，那么这个举动便是标志性的，能够永载画册留念的那种标志。

顾九还在无限遐想时，陆五早已放开她的手，神色恢复自如，面庞带着淡淡的寒气，连阳光都不能驱散半分。

他的话语亦同样凛冽，“你确定要背抵着冰墙继续发呆吗？”

顾九垂下眸，“你不走我怎么离开？”

陆五生硬道：“你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步吗？”

“那我就是不想挪呢？”顾九没好气看着他，“你不会往后退一步吗？”

陆五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较真，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再望向她，“姑娘，请吧。”

姑娘二字特意强调。

顾九在心里唏嘘一声，若是换成秦筝筝，哪有这么多事，恐怕早在背抵上墙的那一刻，就被陆澜庭用手垫着背，接着低头来个深情拥吻了。

这么想着，人与人的差距一旦出来，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顾九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手。”

陆五刚伸出手，就见眼前人狠狠把手套拍在了他手上，接着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陆五抬眸，见到那个走得急匆匆的身影，通红的手裸露在外，任由寒风刮擦着，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确实有……有那么一点不对。

产生这个想法后，他抬起脚步跟了上去，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明确，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确是错了，错得还很离谱。

就算脸皮再厚，可也勉强算个姑娘，他怎么能对姑……姑娘那样呢？

真不该的。

陆五在心中叹了口气。

顾九就算走得再急，步子迈得再大，可也抵不过实力悬殊，没两下就被陆五追上了，他这回看上去倒是一脸歉意，只是语气依旧僵硬，“现在太冷了，你等等再回，先去我…去屋里烤烤。”

什么？

顾九在心里嗤笑一声，他现在是在命令她吗？

真以为是个男主，就高人一等了吗？

的确，还真高人一等。

顾九脑子一转，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好啊，烤烤吧，我的确有些冷了，烤烤就烤烤……”

眼前人明明是在笑着，但陆五莫名有些发怵，她笑得好像很勉强的模样，难道是他用错了方式？

还是说，她内心渴望的其实是他的道歉？

不可能，他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很难得了。

要他道歉？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是的，他又没真做错什么。

陆五转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抢先在顾九之前迈开步子，“雪地里滑，慢点走吧。”

这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关心程度了。

顾九低低应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向前，没一会儿就进了陆五家院子。

他推开灶屋门进屋，看样子想找个地随便把汤婆子搁着，顾九目光触及到这一场景，连忙出声：“小心点儿，别磕坏了，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什么？”陆五震惊回头。

而因为他这一震惊，手中汤婆子哐当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停，摔出了不少雪沫子。

顾九睁大眼睛：“你…你是故——”

“对不住对不住！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我不是存心的……”陆五说着连忙去捡那个汤婆子，捡起来根本不用翻来覆去看，只一眼便能看到，那清晰可见的裂痕。

陆五的手指动了动，他抬眸望过去，果不其然，见到某人的视线一直粘在那条裂缝上，双眼简直要畅通无阻烧出两个窟窿来。

陆五的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踌躇良久，艰难开口：“我错了。”

顾九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对上陆五的视线，眨了眨疑惑的眼睛。

“我说……”陆五抓着汤婆子的手紧了紧，喉咙又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它——”

“我听见了。”顾九朝着他走过去，“你说你错了。”

陆五一时怔住，不知怎么接话。

眼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距离近到可看清，她的睫毛薄如蝉翼，肤色玉白犹如凝脂，唇颊粉润宛若花瓣。

她开口，吐息轻轻拂过他的脸庞，送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馨香。

“既然错了，是不是……该补偿点什么？”

顾九的这句话过后，她见到眼前的人犹如白兔受惊一般，轻微眨了眨眼，用惊慌失措的语调，也许还夹杂了些难为情，“补偿，你想让我补偿什么？”

顾九心下刚一喜，就听见一丝轻蔑之极的笑，“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抬眼望去，陆五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冷冷冰冰的一张冷脸。

“现在，立刻，马上。”

陆五说完，把汤婆子一把塞她怀里，毫不留情道：“带着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出去。”

顾九哽住，默然半响，道：“真是我娘留给我的。”

陆五：“出去。”

顾九：“不信你看，这底下还刻着我的名字。”

说着，她把汤婆子的底露给陆五看。

陆五眼光不自觉瞟了上去，在看到那刻着的字时，眼神变得难以置信，“你叫翠花？”

“是小名，小名。”顾九点头，“单名就一个翠字。”

还好她机灵，要不然真叫翠花了，顾九心想。

“姓什么？”陆五有点好奇。

顾九下意识答：“顾。”

陆五重复：“顾？”

“不是不是……”顾九反应过来，赶紧连连摇头，“你听错了，不是顾，而是古，万古长青的那个古。”

“古翠花。”陆五唇角竟难得溢出了一丝笑，“你爹娘可真会起名，倒还是蛮适合你的。”

顾九笑容僵在脸上，“不是都说了是小名，大名不叫这——”

陆五：“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