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二师兄和那个邪派女人的对话,阮晓风又是好笑,又是尴尬,胸中千言万语,最后全部化作一句不敢说出口的抱怨:
二师兄,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姜师姐写的信呢?!
不错,当时沈听絮拜托他交给花凌寒的信,他的这位好师兄,其实根本没有看过哪怕一眼。
两个时辰前,阮晓风从姜家出来,拿着信便迅速赶回了知事院。
凌云一行最开始被派往西边调查,知事长杨瑾听说这个方向可能有邪派高手出没,便也一起跟着去了。
他追上大部队后,惦记着沈听絮的嘱咐,第一时间便找到花凌寒,想将这封信交给他。谁知道,二师兄听说了这封信来自“姜婉”,说什么都不肯收,燕柔师妹在旁边劝着,他的态度反而更加坚决了。
没有办法,对方不愿收,阮晓风总不能硬给,此事便只好作罢。
但想起“姜婉师姐”将此信交给自己时那严肃的表情,阮晓风总觉得,信里可能真的有什么重要内容。于是在征得二师兄默许后,他拆开信件,开始阅读纸上的字迹,只见信的前几行写道:
花凌寒:
见字如晤。
我是姜婉,这次来信,不是为了和你讨论婚约。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此时藏匿于后山中的邪派中人,正以焚阳宗的周正淳为首,阴谋开启一个笼罩整个月岭城的巨大阵法,他们的行动时间……
只看了前几行,阮晓风顿时大惊失色,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所幸知事长杨瑾与众人同路,他见花凌寒不愿收信,也懒得再和他纠缠,自己拿着信找到杨知事长,直接将信交给了她。
通过这封信,杨瑾才终于确定邪派的核心据点位于后山。为了一举挫败邪派阴谋,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她果断决定收拢人手,集合全部力量杀上山来,却没想到半路就遇上了强敌。
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阮晓风听着二师兄与邪派女人扯皮,心中却对曾经不靠谱的“姜师姐”有了新的认知。
她在信里说,她回月岭城后不久便开始和邪派中人联系了。
这么说来,她应该很早就开始了她的卧底生涯,也许……当年飞花尊者将她逐出宗门,其实也不是真的,而是演戏给所有人看!
至于先宗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也很简单——为了深入敌营,了解敌人动向,然后彻底消灭他们!
自觉自己找到了其中真相,阮晓风无视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交给一个入门不久的小弟子”、“飞花尊者为什么连她的未婚夫也瞒着”、“姜婉为什么直到事发才送信给知事院”等等一系列逻辑问题,心中对“姜师姐”充满了崇拜。
姜师姐真的好厉害啊!
我以后也要成为像她这样的人!
阮晓风被他自己想象出的“姜婉”感动得一塌糊涂,身旁,花凌寒不知其中隐秘,听了任姐的话,却惊骇得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
“不可能……这是叛道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姜婉”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花凌寒喃喃问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还不是为了你呀。”任姐心情颇好地道,“要不是你这小子变了心,不愿意按婚约娶她,这丫头怎么会寄希望于我们合欢宗呢?你自己负了人家,如今反倒问起我来了。”
“姜婉,你太荒谬了……”花凌寒咬牙切齿道。
“哎,干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任姐对“姜婉”颇有好感,见此不悦道,“要不是姜丫头点名要留你做炉鼎,凭你刚才的态度,我才懒得留你性命呢。话说起来,难道你不该感激她……”
她正没心没肺地说着风凉话,忽然,四周混乱的灵气波动瞬间凝滞。
从碧岭城的东边开始,沿逆时针方向,一道道光柱渐次自地底升腾起来!
“开始了……终于开始了!老余他们成功启动了阵法!”按住心口,任姐忘掉了刚才想说的话,远眺光柱激动地喃喃,“第二个基座即将落成,踏仙寻隐……我等飞升有望了……”
“你在说什么?”花凌寒茫然。
她的话,俘虏中有不少人听见,但却没有一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懒得搭理这些手下败将,任姐满脸期待地看着那些光柱,然而,在四方的光柱升起后,月岭城中,那最重要的一道却迟迟没有亮起。
“怎么回事?月岭城里的阵纹出问题了吗?”任姐诧异地皱起眉头。
而在她意料之外的,却并不止月岭城阵纹的失效——只见那四道光柱升起后没多久,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仍然是自东边开始,逆着亮起的顺序,眨眼功夫,那些光柱竟然一道接一道又纷纷暗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怎么阵法的启动又停下了?!”
这下任姐当真大惊失色,她急匆匆叫过两个手下,便想派人上山查看情况。但人手还没安排妥当,在道路前方,忽然有个衣衫破烂、满身血污的少女自山上飞奔而下,见到任姐等人,立刻大声呼喊起来。
“任姐、周坛主,不好了!我们启动阵法没多久,忽然有许多人闯进了溶洞里,拿着武器把大家都砍杀了,只有我和几个兄弟逃了出来!”沈听絮停在任姐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什么?”邪派中人齐齐惊呼。
她的声音很大,不只是任姐一行,连正在和杨瑾缠斗的周坛主等人,也全部听清了她所说的内容。而当她的话音一落下,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立刻冒出了一个词语——
声东击西!
这个姓杨的女人,真是好计谋!
杨瑾也听到了这话,她虽不明白个中细节,却也大概猜到了阵法失败应该是“姜婉”的手笔。
攻守的间隙,她手上剑势稍缓,朝形容狼狈的“姜婉”投来深深一瞥,目光中有疑惑,却也有隐秘的笑意。
杨知事长,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沈听絮没有回应,只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阵法有异,大家别管知事院的人了,先回山上去!”听说驻地都被人攻陷了,任姐焦头烂额,只能先招呼手下原路返回。
除了任姐一行,周坛主等人也有了退却的打算。
在杨瑾的右手剑刺向胸口时,周坛主不像之前一样暂避锋芒,而是迎着剑锋挥出短刀,凭借自身深厚的灵力加持,瞬间将剑刃荡开了半尺。
趁着左手剑来不及回护,周坛主旋身掠过那极微小的空隙,自漫天剑气中脱身而出,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提气,带着所剩不多的手下飞速往山上撤去。
“封锁此处道路和天空,如发现有人御剑离开,立刻派人拦截!”杨瑾岂会让他们轻松撤走,朝同僚扔下这句话,便飞身追赶了上去。
任姐这边,因为已经没了敌人,反而走得不像周坛主那么仓促。
她看着地上的二十几个俘虏,想到此次己方损失的人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厉色,但杀心刚起,一旁的沈听絮便凑了过来。
“任姐,你们也快去帮周坛主吧,这里的人我帮你看着。”沈听絮说着,故意瞥了一眼花凌寒方向,示意任姐放心。
任姐犹豫了一下。
眺望远处消失的光柱,她意识到这次行动恐怕是彻底的失败了,杀了这些人也没有任何用处,但如果留着他们,等回到安全的地方,或许还可以用其换回被俘的同僚。
这样想着,任姐长叹一声,对沈听絮点了点头。
“丫头,我留几个人给你。千万小心,遇到知事院的人别和他们硬碰,等我下来接你。”匆匆交代了一句,任姐点出四五人给她,便转身离开了。
说来也巧,任姐留给她的这几个,竟然正是留声符记录的胖子张大哥等人。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沈听絮暗暗感叹。
装作并不知道他们对“姜婉”的觊觎,沈听絮做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微带笑意地走到了花凌寒面前。
“花凌寒,我们又见面了。”沈听絮淡笑道。
“姜婉,你竟然真敢叛道……”花凌寒像是被惊得麻木了,看着眼前人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这次见你,可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而且你应该又没看我写的信。”沈听絮颇感无奈,摇摇头道,“我来……”
她的话没说完,对面青年看向她身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沈听絮面不改色地拔剑——
剑光划出一个半弧,如同闪电般迅疾,又如同月光般明澈,只轻轻巧巧拂过颈间,便留下一丝不长不短的血痕。
身后五人举刀的动作一齐僵住,大量鲜血自伤痕中喷涌而出,眨眼功夫,只听“扑通”连响,胖子等人的尸体纷纷倒在了地上。
沈听絮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俘虏都呆住了,尤其是花凌寒,他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少女似的,看向她的目光中既充满疑惑,又饱含惊恐。
这些天来,这小子应该受到了此生最多的惊吓,确实不该再吓他了。
沈听絮暗暗反省着自己的行为,露出一个自认“慈祥”的长辈表情,朝花凌寒安抚般笑了一笑。然后她伸出右手,指尖拂过“梦星河”,从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白纸。
“这、这是……”顾不得品味那个诡异的笑容,看见这张纸的刹那,花凌寒顿时惊呼出声。
“婚书。”沈听絮点头,将婚书在他面前展开,“看清楚了,是原件。”
然后她将这份婚书叠了几叠,用力撕成碎片!
“婚约已毁,我们都自由了。”右手一扬,纸屑漫天漫地飞舞起来,仿佛春日的落花,又仿佛寒冬的飞雪。
而在这片落花白雪之中,沈听絮执剑点开众人丹田气海的封印,不等他们恢复力气,她便还剑入鞘,身姿轻盈地漫步下山而去。
“姜婉,你要去哪?”花凌寒挣扎着想站起来,一时却还动弹不得。
“去我想去的地方。”路上的人悠然答道。
少女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那声音却已经渐渐远了。
天高海阔,仙门偌大,又有哪里去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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