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摇头，不记得了。

人的大脑有防御机制为保护自己会模糊一些记忆，更何况她还死过一次，但她知道妈妈给她报仇时砍的人。

紧接着从头顶传来一个低落的声音，“小语乖，不记得就不想了。”

莫岚拍着女儿后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又怕贼人再来有个万一，心里想着明天进城出完摊拿着孩子的诊断单去派出所一趟，她怎么也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一圈对派出所没村里人那么畏惧。

手里拍背的动作没停嘴里哼起小调。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

语调婉转又夹杂着方言，眼睛睁得圆圆的莫语听着这轻柔的小调眼皮渐渐沉了下来，黑甜的梦乡中她似一叶孤舟被柔软的柳条晃晃悠悠送往河流深处。

第二天莫语一睁眼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她起身摸了摸旁边的位置还带着暖意。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见妈妈端着一碗熬得喷香的粥，上面飘的米油最是养人。

于是她自觉张开嘴，可爱的样子直接让莫岚幻视小鸟崽崽，一勺又一勺喂过去，不一会儿吃得肚子滚圆嘴角亮晶晶的。

吃了饭莫语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漱，她盯着一脸淡定的妈妈有些不解，想问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吃完饭趁妈妈洗碗的功夫自己去院子里踩上小板凳洗脸刷牙，旁边的大黑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晃着尾巴。回到房间昨日写字的沙发上摆满了自己的玩具，还有乌黑的药汁。

刚一凑近又苦又酸的味道直冲鼻腔，莫语皱着鼻子一饮而尽。

收拾好估摸着天色也到早上7点，莫岚不放心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从灶房拖出灰扑扑的麻袋抱在怀里让女儿牵着自己衣摆，两人去村口等着。

每隔几天她都要去城里一趟，村子里的人也会把自家种的菜、果子、篮子等物件往城里卖，时间久了载她的李叔也做了这桩生意。

小三轮摇摇晃晃走在石子路上，车上坐着三个婶婆，莫语从麻袋里给每人分了把瓜子，莫语低头不语。母女两人刚坐好被围住，第一个问题就让莫岚招架不住。

“小莫啊，我可是听了，你正和李家娃儿相看！李兴国那小子就两个字出息。说起来你们还是同学哩！”吴婆手上带着银镯，没病没灾头上缠着白布，脸上笑容满面一开口皱纹挤到一起，觉得自己说的金玉良言。

“没有的事。”莫岚笑得勉强，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也认识闹僵不好，她轻声解释，“我跟他就没见过面。”

“你这孩子还害羞呢！要我说，一个婆娘跑了，一个生过孩子绝配。你也不是清清白白大姑娘，老老实实嫁了享福多好。”另一个李婶磕着瓜子附和道，瓜子一放进嘴里微微的甜味让她咂摸咂摸嘴，看向莫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拿糖炒瓜子，不得了哦。

高高在上的刻薄嘲讽让莫岚十分膈应，清朝早亡了还拿清白说事。感受到肩膀上加重的力度莫语抬起头来黑沉的眸子划过碎嘴的两人，莫语站起身走到对面白嫩的手摊开。

李婶一懵，这往日的傻闺女咋还亲近起她来了，紧接着自己手掌里的瓜子就被拿走，嘴里咀嚼也停了下来，小孩手小一次拿不完，一次攥不住放进麻袋还来第二次。

霎时间她脸都黑了，大家都明白小孩的意思，而莫岚更是两眼放光欣慰地看着她的崽。

吃人家东西还嚼人家舌根没这个道理。

“你这赔贱货这么没教养！”

两人同步向开口的吴婆看过去，她悚然一惊，小孩阴测测的黑瞳让她想起老伴咽气时的眼睛。

晦气。

她是去城里享儿女福的，可不能折了福气，她悻悻闭嘴狠狠剜了眼两人。

手里有瓜子的只剩从上了车就一言不发的婆子。气氛近乎凝固只有车轮行驶的声音。

“你背着人不累吗？”突然小孩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莫语指着吴婆的背后说道。

都说小孩干净能看到看不见的东西，吴婆只觉得背后一凉好似真的背着个人，她浑身一抖，惊恐地望过去只看到一团空气。

一到站她直接下车，全靠李婶搀扶才没跌在地上。

莫岚笑完后才慢悠悠拖着麻袋一边走一边问，“小语真的看到了？”

“看到了和蔼的老爷爷。”

听到女儿这么说她一笑了之认为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

三轮车倒公交车再走十五分钟才进了城门，里面是与村子完全不同的景象，地上不是土地而是水泥地，擦的锃亮的公交开过，转过头就是十字路口，两人裹挟进熙熙攘攘的人流如鱼儿如海。

普通电影是5元，外国进口大片是10元，标榜时髦的年轻人都愿意充派头找谈资进去看看。影院门口骑着二八杠的男女把自行车放到车棚交了6分钱的费用，两两三三结伴同行。

工人电影院有着气派的门头，拾阶而上数十步才能走进大厅，影院中间放着手绘的巨幅电影海报，乌发红唇穿着旗袍的明艳美人笑得动人。

而门口早已摆满摊位，卖麦芽糖、扎糖、炸串的各种零食玩具的商贩们早已聚集于此，十分热闹。

电影还没开场大部分人都会买买小吃围着小摊聊天，味道甘甜一口一个的瓜子是打发时间的不二之选。

漂亮又安静的五头身小孩坐在坐在摊位前手里还抱着一瓶橘子汽水，男女都不由得逗弄一番。

“这孩子长得真好，叫声姐姐，阿姨买三斤。”

莫语不言不语双手抱着瓶身躲在妈妈身后。

“孩子怕生。”莫岚摸了摸女儿翘起的呆毛笑得合不拢嘴，“大姐买三斤我给你搭一斤，凑个整2块钱。”

大姐发现小孩从大人身后探出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她一下子就心软了当场付钱。

中午买了包子就着影院的热水吃，或许是带着吉祥物的原因整整一麻袋的瓜子都卖完了，时间还比往日早。

傍晚，怀里揣着一笔巨款莫岚整个人都飘起来一手拎着空麻袋一手牵着女儿，莫语盯着街上的小摊从糖葫芦看到豌豆黄。

“小语要不要吃饴糖，甜滋滋又醇又香。”莫岚拍了拍裤兜示意有钱，“一天咱们赚了……好多钱！”

她算了半天没算出来直接有好多代替，想着买点甜食给女儿甜甜嘴。

“四十八块三毛二。”莫语歪头用笃定的语气说出让莫岚震惊的数字。

下意识莫岚认为不可能，往日她一天赚的也只有三四十出头，就算今天第一次卖完也不可能这么多钱，她还是应下女儿，不好打击孩子积极性，“小语真厉害！”

母女两人高高兴兴在街上闲逛却遇到名叫李兴国戴着红袖章的男人，用后世话来说她的绯闻对象，十分败兴。

来人推着凤凰牌自行车，四方脸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臂膀上带着红袖章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手上拿着一本红封皮的《**语录》。

“莫岚，好久不见。”李兴国笑着打招呼被无视也不生气，蹲下从胸前口袋掏出一颗糖递给孩子，“小语也这么大了。”

说着就想摸摸莫语受伤的额头却被快速躲过，手落了空，他笑着摇头对莫岚温声开口，“现在下班人多公交也挤，我送你们。”

莫语不感兴趣移开视线，莫岚摇头，“又不是没手没脚回不去家。”

就差说不要多管闲事。

“我们是老同学不妨事，孩子挤到了怎么办，让我送你们回去。”李兴国坚持，主动上前拿过麻袋。

莫语讨厌没有分寸感的人类，她人小力气却不小直接把麻袋按住。

僵持的姿态让莫岚担心女儿会不会受伤，连忙跟着女儿一起使劲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我们不回，准备去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李兴国惊讶地重复一遍，触碰麻袋的手都在颤抖，“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莫岚还没张嘴就听了对方一脑袋的报案经，什么先交钱之后还得写申报书话，最后还得带进看管所问话。里话外都是劝她别去。她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说，

“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我这不是……”李兴国讪讪放手懊恼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正准备跟上去又想起村长的大学生举荐信还没着落，转头去买了一斤老酒。

他想，不过是小孩子破了头派出所怎么可能管这种小事，还是举荐信重要。有了信自己就能上大学飞黄腾达了。

车里村，派出所门口，连人影都没，普通的砖瓦房没有一丝国家单位的派头，只有门牌上插着五星红旗随着风飘扬。

临到了莫岚也有些慌，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一想到李兴国说的，不仅交钱还得被审问，她心脏就跳个不停，握着女儿软绵绵的小手心一定，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不忍孩子吃了闷亏占了上风。

进了派出所大门，穿着军绿制服的人看过来，接待的大爷乐呵呵地递上热茶，怕她紧张还派了唯一的女同志照顾。

军绿色制服穿在小姑娘身上英姿飒爽，莫岚与莫语坐着小板凳正襟危坐。莫语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莫岚盯着名叫小郑的警察，却发现对方比自己还紧张捏着本子都手都在颤抖。

莫岚就想安慰一下，“小郑同志，你不要紧张，就算你们收钱我也不会撒泼的。”

“我们警察局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