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州坐在沙发上开玩笑般说着，“我住你们隔壁怎么样？小旅馆不太安全。”
地上趴着的大黑都知道柳意州不愿意回家的念头，莫岚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心结但在她认识的柳知青一直都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脸上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皱着眉的笑容。
就像进不去房门的大黑一样，看着怪可怜的。
“这里是旅馆有钱就能住，柳知青又不是住我家里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莫岚转过身用同样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如果柳知青住下来我肯定高兴，小语肯定也很高兴是吧？”
莫岚一抬头就看到端坐在桌前冷着一张小脸刷刷写题的女儿，再一看桌上一沓都是柳知青布置的作业，说小语同样高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到自己的名字，莫语抬头了一瞬正好看到柳意州笑成花儿一样的脸，对方的眼神看起来就像黏糊糊的年糕。
莫语没看懂但不妨碍她回答不高兴，大黑也响应般汪了一声。
“我这就去订房。”柳意州没有在意微笑着告别。
等到柳意州出门后莫岚悄悄凑到莫语身边数了数一旁空着的卷子，总数三十份，包含了奥数、英文、物理、化学多门卷子，并且完全不是她能看懂的。
高考只考了基础的题型，这些莫岚从未接触过，她怀着敬畏之心小心问着，“这些小语都要写完吗？会不会太累了？”
莫语手上的笔没停，保持着看一眼写一个答案的频率，“不累，今天写完，就有半个月的时间陪妈妈了。”
也就是柳知青布置了一天两份卷子的作业，而小语想着今天全部做完。
莫岚震惊地看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这只是一件小事的女儿，“小语怎么这么棒啊！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愿意写作业的。”
桌子下穿着布鞋的小脚翘了翘，莫语脸上绷着眉头却舒展开来，手上的动作进一步加快，在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夸奖声中她觉得自己能把时间再压缩一倍。
到了晚饭时间莫语自发停了下来，作业可以停下但时间表不能乱。
门外的莫岚和柳意州正商量着晚饭去哪里吃，柳意州作为东道主想给莫岚和莫语最好的招待就提议去小旅馆对街的一家大上海餐厅味道很好装修也非常摩登。
“是不是很贵？”莫岚担心地问道。
柳意州看着自己身上起球的中山装笑着回答，“一顿饭就要百元起确实有些贵了。”
到现在他才清楚明白下乡真的改变了自己很多，不管是从对环境的忍耐度还是金钱观。
“我记得大上海餐厅对面有一家炒菜馆，点十个菜只需要二十左右。”柳意州从善如流换了家，一家自己从没有进过的餐馆。
三人坐在炒菜馆靠窗的位置，窗户外正对着大上海餐厅，辉煌的建筑顶部闪烁着明亮辉煌的霓虹灯灯牌，进去吃饭的人们像极了电视电影上演的绅士与小姐，穿金戴银很有派头。
柳意州没有过多关注，用余光瞥过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到桌子上泛黄的菜单之上开始点单。
事实也正像柳意州说的那样，炒菜馆的菜量大便宜，菜的样式也新颖。
奶油大虾汤、肉什锦沙拉、炸酱面、红烧肉、炒青菜。
中西合并的菜肴还没上桌就已经吊起了莫岚的期待，莫语侧着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窗外车子上滚动的轮胎。
柳意州在用热水烫餐具，一举一动都斯文雅致，注意到莫岚的目光他温和地问开口，“怎么了？”
“只是觉得见到了柳知青不一样的一面。”莫岚接过热水壶学着对方的样子给自己烫着餐具。
热气缓慢蒸腾莹润了对方的面容，柳意州转动餐具的动作不禁慢了下了，他把清洗好的餐具在莫语面前摆放好才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这不一样的一面是更好了，还是更不好了？”
“柳知青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莫岚注意到对方红了一片的耳垂有些讷讷不敢言。
柳意州正在思索要怎么接这句话，莫语突然向窗户凑近了几分。
两人立刻顾不上别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莫语身上。
“小语在看什么啊？”莫岚凑过去和莫语一起看，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同，顶多就是没见过的车辆和人流。
柳意州同样侧目，窗外没有爆炸，也没有失火，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莫语的视线，这一看发现了大上海餐厅门口正在被记者拍照的一家三口。
男人穿着名牌西装梳着背头，女人一身长裙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两人中间站着可爱的孩子，年龄有六七岁大，脸上的笑容可谓是满分的标准微笑。
“巧克力。”莫语看着穿着西装笑得温和乖巧的小少爷，当初在派出所对方给的巧克力没让妈妈吃到有些可惜。
“巧克力？小语想要吃巧克力吗？”莫岚不明所以但默默记下回去就给女儿买巧克力。
很快菜上齐了，荤素相间营养均衡，只是最贵的奶油大虾汤莫语喝不惯，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一顿饭下来莫语沙拉吃了两片被奇怪的又咸又甜的酱料糊了嗓子，炸酱面只吃了两口就腻了，就红烧肉和炒青菜吃得最多。
俩大人也吃的肚皮滚圆，剩下吃不完的打包给被锁在房间里的大黑。
回到旅店，莫语开始写作业，大黑哼哧哼哧地把不锈钢盆舔的锃亮。
整理完包裹的莫岚悄悄溜出了房间站到柳意州门前敲了敲门，在她敲第二次时门就开了。
脱下外套只穿着白衬衫的柳意州眼里含笑望着莫岚，“是想问哪里有百货商店吗？”
莫岚愣愣地点头，她还没动作就看到对方回去穿上了中山装一副要陪她出去的样子，“柳知青你也要去吗？”
“有一些想买的东西。”柳意州扣着扣子，碰到被莫岚缝上去的扣子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如果买巧克力的话百货大厦就在东街，那里的巧克力很受小孩子欢迎。”
莫岚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成她和柳知青单独逛百货大厦的场面，但进了百货大厦之后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明亮的吊灯，一尘不染的地板，旋转的楼梯，都是她没有见到过的新奇玩意儿。
提着一袋子巧克力回到旅馆莫岚才反应过来，说是要买东西的柳知青是空手而归，她看着面前身长玉立等她进房门的柳意州，即使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扣了扣袋子上的花纹不知道怎么说。
“莫语要过来了。”柳意州站到门口看得清楚，房子里写作业的莫语正往他这里走来。
对于莫岚和他说话就要被莫语瞪的柳意州来说，他可太明白莫语这时候的生气的程度了，带着莫岚消失一个小时，要不是不知道百货大厦的位置对方肯定直接杀过来抢人。
“柳知青，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正在东想西想的柳意州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将手搭在门框处不知所措但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我觉得你很好。”
说完他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他能感受到心脏在飞速跳动，同时他也注意到莫语站到了他和莫岚中间。
莫岚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对方说的暧昧她却不能这样占便宜。
“柳知青你很好，出过国、知识渊博、长得也很英俊。”
柳意州脸上挂着傻笑，莫语牵住妈妈的手仰头看到柳意州的表情眉头紧皱。
“我只是一个得到你帮助的普通农村妇女，侥幸成为大学生来到最繁华的城市。”
柳意州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没出声就被莫岚递过来的巧克力打断了。
“最关键的是，我是小语的妈妈，你知道吗？”莫岚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柳意州。
纯净如水的杏眸轻轻弯起让柳意州什么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了，他捏着巧克力的包装纸垂着头不说话。
莫语在两人之间感知到了什么同样保持着沉默，只是牵着妈妈的手紧了紧，她意识到了这个柳意州在妈妈心里占据的特殊地位。
“我知道，但你说得不对。”柳意州拆开巧克力的包装纸蹲下，将巧克力放到莫语手心。
莫语看着手里被捏得变形的巧克力嫌弃地想塞回去，却在对方像一株枯死的植物的目光下将这块丑丑的巧克力吃掉了。
柳意州摸了摸莫语的头顶，顺滑又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里涌现出一阵感动，这是他第一次摸到莫语的头，就像摸到了警惕心极强的小猫，并且他的一个手掌就能覆盖全部。
也正因此莫语的默认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勇气，他站起身来直视着莫岚的眼睛，“你不是因为我才走到了这里，你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这里。”
“不要妄自菲薄。”
莫语脸颊鼓鼓地含着巧克力不明白对方怎么一下子焕发了生机。
莫岚被柳意州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下定的决心不会改变，“柳知青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