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楚国突然进攻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皇帝大惊,西北边境还没消停,又来个东南之乱,慌忙召集群臣商议。
眼下无良将可用,唯一在京的莫老侯爷于多年前身受重伤,落下了一身伤病,也是个不能上战场的。亦无充足财力、兵力来支撑一场大战,西南守军区区一万人,何以招架后楚国蓄谋已久的进攻?
众臣一时焦急无措,这时有人上前提议道:“后楚国来势汹汹,西南守军统领季阳虽独自难以招架,但若派一名皇子带领京城边郊一万兵将亲自上阵,不仅能大大提升我军志气,还能挫败敌方锐气,让后楚国知晓我军誓死卫国的决心。”意思是,以一名皇子的抛头颅洒热血来点燃全军志气,用两万人马去对抗后楚国的倾力出击。
后楚国虽是一弹丸小国,但全国兵力加起来也有五万,假设自留一万守着王都,剩下的兵力依然是建阳派军的两倍。此番上阵,怎么想都是必死无疑。
建阳帝当下拒绝,他老了,越发顾念起亲情来,膝下皇子本就不多,现下再送一个去送死,还不能保证是否能够换取些许生机,毕竟两方实力悬殊,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才不做!
当下又有人犹豫道:“要不从东南抽调两万人马前去救援?”
立时就有人反驳:“东南大金一直虎视眈眈,多亏张将军率军镇守才不敢有所行动,若是抽去两万人马,这不是给大金制造机会吗?若是西南之乱不除,再添东南之惑,到那时可真就无法收场了。”
户部尚书上前道:“陛下,方才臣大约估算了下,当下国库差不多可供养两万将士一年之战。后楚兵力虽多,但皆是蛮人,不懂兵法策略之道。两万人,或许可以一战。”
礼部侍郎顾易又上前道:“陛下,我与宁王殿下相交一二,发现宁王殿下平日里喜爱看兵书,想必已经积累了不少知识,此次正是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何不如派宁王前去指挥作战?”
原本立在一旁把自己当空气的秦子涵突然被点了名,慌忙出列道:“不不,儿臣只是看个乐子罢了,哪能参透啊,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丞相王佐也行礼道:“陛下,战场之事,纸上谈书可远远不够啊!”
秦子涵忙附和:“是是!丞相说得对!”
大理寺卿道:“臣觉得可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行与不行,不实践一番怎会知晓呢?”
王佐斥道:“家国大事,岂能儿戏?”
底下争论不休,皇帝十分烦躁,沉声问道:“陆爱卿,你怎么看?”
陆允礼垂眼道:“陛下,西北连年骚乱,东南饿狼觊觎,各城守军一时难以调动,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如今五个皇子中,太子乃国之储君,要镇守朝堂,四皇子体弱,常年缠绵病榻,六皇子九皇子年龄尚小,唯有大皇子是合适的人选。依我看,不如相信真龙庇佑,放手一搏!”
皇帝想了想,终是点头应允了。
秦子涵非常不愿意,连忙请辞。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虽平日里游手好闲,自己对他也甚少关注,但要把他送往那穷凶极恶之地,毕竟有些不忍。他安抚道:“涵儿,为了万千黎民百姓,辛苦你了!此行归来,胜与不胜,朕都将重重封赏。”然后又对众臣宣布道:“即日起,加封宁王秦子涵为带珠王爷,赏金千两,另珍宝无数。加宁王妃贵妃之奉,另绫罗首饰千件。”
前前前前前任皇帝建武帝有一个最疼爱的亲弟弟,曾为了助他几次性命垂危,武帝当上皇帝后,特加封亲弟为带珠王爷,因而开了这个先例。但本朝历代以来,也就出过两个带珠王爷,秦子涵是第三个。
太子一时面色有些不愉。
皇帝不耐理他,挥手散朝,独将秦子涵留下又说了一些话。
东宫正殿。
太子挥退众人,面色铁青——太子之下又多了一个带珠王爷,父皇让他这个太子怎么处?生怕别人以为他这个太子之位坐得有多安稳吗?
王佐比他看得开,宽慰道:“殿下放心,只不过是因为推他上马心怀愧疚的赏赐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太子闻言精神一振:“舅舅说得是!此次秦子涵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就算能回来,我也在路上埋伏好,必让他有去无回!”
王佐点了点头:“且秦子涵去这一年,殿下无甚忌惮,便可以在朝堂肆意发展,秦子涵那点根基轻而易举就能拔除。只是,我想不通,这顾易不是一向与秦子涵交好吗?怎么会把他往火坑里推?”
太子不甚在意道:“他爹顾中亭不是一直效忠于我吗?兴许是受他爹指示,或是终于看透了哪棵大腿比较好抱,明智之举罢了。”
王佐还是犹疑,从有人提议皇子出征时他就隐隐感到不安,但细细一想,又确实对太子百利而无一害,便也不去管他。
宁王府
凤慕慕摩拳擦掌正准备祸害厨……不是,大展厨艺,看到外面源源不断地运来物品,惊道:“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赏这么多东西?”
灵儿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回答,都被玉儿瞪了回去。
这个消息,还是由王爷亲自说吧。可怜王妃刚嫁进来就要忍受离别之苦。
书房,顾易听着外面的动静,叹道:“王妃怕是还不知道吧?”
秦子涵抿了一口茶,垂眸淡淡道:“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顾易情绪也不高,自己一位好友刚上了战场,另一位也要去了,虽然不愿去想,但这次能不能回来真的很难保证。他沉沉道:“几时出发?”
“陛下寿辰后。”
顾易叹道:“还有五日了。”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此次前去,凶险万分,为什么非要选择一条这么凶险的路呢?我们完全可以蛰伏朝堂,从长计议。”
顾易与一般纨绔不同,他只是生性风流,看不惯父亲那样勾心斗角蝇营狗苟,便放纵自己做个自在纨绔,实则颖悟绝伦、七窍玲珑。他心里透亮,深知秦子涵不是庸人,却从未点破,维持着酒肉朋友的关系。直到前几天秦子涵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顾易听罢,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身行礼道:“顾易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只是他没想到,秦子涵的助益竟然这么多。
秦子涵摇摇头:“置之死地而后生,朝堂之路已死,军队是太子无法触碰的死区,也是我的生机。”本朝重文抑武,加上将军在多不在精,各方主将如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的换,所以太子一心经营朝堂,根本懒得去管军队。秦子涵又道:“京城表面平静,实际就是一滩浑水。远离朝堂,兴许还能旁观者清。”
顾易知道他的决心,只得举起一杯茶,道:“愿王爷此次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说完,饮尽了杯中的茶
秦子涵亦举茶回礼。顾易看着他,突然笑道:“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爷时,明明是个少年郎,对谁都是淡淡的,一副早已看破红尘的样子。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会有这么无趣的人?”后来端妃被害,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消失,秦子涵也几次死里逃生,惨死多次终究没有练出一副铁石心肠,当年那个少年郎,痛苦挣扎,终是走上了那条熟悉的不归路。
顾易接着道:“后来,我以为你终于有趣了一些,然可恨你做戏也不做全套,表面上虽然潇洒风流,内地里却还是冷心冷情,我对着你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感,还是那么无趣!”说到这里,他咪咪笑道:“不过,我看王爷最近总算有了点儿人气,可算变得有趣些了。”说完,他看向窗外,奇道:“下雪了!”
京城已经许久不曾下雪了,今年天气寒冷,刚过立冬便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凤慕慕玩心大起,撒了欢的往雪堆里钻。玉儿拦不住她,只来得及在她窜出去前给她披上了一件雪绒大氅。
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堆了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对着自己的杰作,她满意地拍拍手,正打算叫秦子涵过来看,忽然灵机一动,用衣服兜了一些雪,坏坏一笑,就要往书房跑。
谁知刚一转身,就见秦子涵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讪讪一笑,右手悄悄松了一个角,将雪偷偷露了出去。
“哈哈相公好!”说完心虚地转身,抬腿就跑,结果刚一落脚,就踩上了自己方才扔在那里的雪人手臂,“啊”的一声摔了一个凤啃树——撞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梅花树上。
秦子涵眉心一皱,刚要冲过去查看伤势,只见凤慕慕非常坚强地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他微微舒了一口气。顾易在旁边笑道:“王妃果然是位妙人啊!”
秦子涵扶额叹息:“她有多闹腾,谁娶谁知道。”说完还不忍直视般转身走了。
但顾易看得分明,他们王爷方才嘴角微微挑起,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宠溺的笑容。顾易但笑不语,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秦子涵送顾易回来时,就见凤慕慕蹲在那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只见凤慕慕从雪地里扒出一截被压垮的树枝,将上面的花枝掰了下来,插进旁边一个刚雕好的冰瓶里。那冰瓶虽雕刻简陋,但剔透的瓶身包裹住根根木枝,枝头上点点骨朵要开不开的样子,看起来别有一番雅致。
秦子涵静静看着,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终于充实起来。
远处红墙黛瓦,银装素裹;近处梅花满树,旖旎祥和;眼前心上之人,欢声笑语。
他不由自主地抬步走过去。凤慕慕听到动静,转头见是他,哒哒哒跑过来,捧着冰瓶,小脸红扑扑的,笑容明媚。
秦子涵眼中也忍不住沁了笑意,语气温柔道:“树上不是有开得正好的花?”
凤慕慕摇了摇头,将冰瓶举高:“你看!”说着,原本焉嗒嗒的花骨朵竟一个接一个地开了。
这招枯木逢春还是她跟白钰学的。凤慕慕笑得得意,在冬日暖阳皑皑白雪的映照下,眸子里似有星子溢了出来,一身红衣越发鲜艳夺目。秦子涵看得挪不开眼。
一粒雪花落到了凤慕慕嘴角,顷刻化成了水珠。秦子涵愣愣地看着,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俯身,吻了上去。
“……”凤慕慕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不可思议。
秦子涵有些不满,他一时鬼迷心窍,但此时停止岂不失了气势!本来就有些局促,这厮竟然还睁着眼睛!他愤愤地抬手捂住了凤慕慕的眼睛,专心接起吻来。
雪花无声落下,树上梅花开得正好,抱花的女子与自己的心上人静静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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