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雨势本有减小的意思,谁知过了两日又突然大了起来,哗哗啦啦的大有把整座都城都淹了的架势。
十日期限到时,黄河果然决堤了。开始只是破了个不起眼的小口子,后来混着泥沙的河水波浪滔天,一鼓作气冲毁了大片堤坝。
秦子涵看着探子的来信,对身旁的秦逸含笑道:“看来咱们要去会会我这位贵人了!”
不过他来得不巧,没能看成意想中那厮神机妙算、高深莫测、等候多时的场景。
自从凤慕慕有了钱,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滋润,也不甘于窝在温柔乡了——养病什么的都是屁话,逮住机会就往外面跑。
今日也是,日上三竿了才醒来,拾掇拾掇便又窜出去了,直到黄昏,她才吃饱喝足回来。一进房间便看见秦子涵黑着脸坐在那里冷笑道:“还知道回来?”
凤慕慕十分惊喜:“你怎么来了?我刚才还在想,银子也已经花光了,明日是不是该去找你再要一些,结果一推门便看到了你,你说咱俩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
秦子涵嘴角抽了抽:“姑娘拿了银子,难道不该办点正事儿了吗?”
凤慕慕突然意识到什么:“咦?今天是第十天了?”
秦子涵挑眉:你说呢?
凤慕慕讪笑:“实在不好意思,我过糊涂了。那封城那边……”
“如姑娘所料。”看着对面志得意满的女子,他又轻笑道:“姑娘的表演果然精彩。只是现下灾祸已成,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法子解决?”
凤慕慕叹了一口气:“没有,我不能阻止正在发生的事,也不能强行扭转未来的命数。我所擅长的只是占卜推算,可以在灾祸发生前有所准备,将损失伤亡降至最低。”
而且,就算她有法子救,也绝不能插手。
没错,绝不能插手!她本就不是轮回中人,受到人道的排斥,再擅自改命,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就算她知道白钰今世的结局注定好不到哪里去,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就是陪在白钰身边,就像当年躲在太虚幻境一样,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不过她倒是可以擦着命运那条警戒线,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顺便还能积攒功德,助她在人间生存下去。
不然,以她现在这副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
凤慕慕接着道:“再过几日,大批灾民便会流入京城。但这只是开始,建阳国气数将尽,灾难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战争爆发,最终导致国家灭亡。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现在这个国家什么样子,没有比秦子涵更清楚的了。
皇帝无为,太子也是个囊胞废物,灾难不断,战争频发,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秦子涵挑眉:“所以?”
“我愿倾力助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子涵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待如何?”
“答应娶我!”凤慕慕一字一句如是说。
“.…..?”
“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心怀不轨!我凤慕慕此生,非君不嫁!”
秦子涵无语:“姑娘以后还是少看点话本子罢!”
“我最近根本就没有看多少话本子!”凤慕慕据理力争,又道:“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我的情谊,能经受九天玄雷,凤凰明火。无论前世今生,我所求之人皆是你!”
她难得如此认真,倒让秦子涵愣了一下。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那人眼底满满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情意,那些话竟像是句句都从心口里掏出来似的,如此炽热又如此沉重。
凤慕慕抿嘴注视着秦子涵,秦子涵也凝眸望着她,少顷,秦子涵笑了一声,合上扇子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好!娘子,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女子愣了一下,继而眉开眼笑,开心的像个天真的孩童。
几日后,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宁王于风采大会上拔得头筹,转瞬便要娶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世人感叹: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呐!
皇上知道后龙颜盛怒,责罚宁王于扶摇殿前跪了一夜。最后还是皇后来求情,又见秦子涵态度坚决,皇上这才勉强松口。
秦子涵看着桌上赐婚的圣旨,冷笑道:“皇后真是贤良淑德,胸怀宽广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党对大王爷一直深有忌惮。皇后难得做了一次慈母,不过是因为娶一个平民女子要比名门之女省心得多,也不用天天提防着这位庶长子通过联姻扩大势力了。
这种事,皇上自然明白。但皇后出身世代丞相的王家,母家势力庞大,且国祚衰弱,已不允许出更多乱子了,太子一帆风顺地登基便是眼下最好的形势。
但宁王毕竟是皇帝膝下为数不多的皇子了,到底于心不忍,便补偿似的封了未来的宁王妃为云乐郡主,并亲自下旨赐婚。
只是传旨太监有些疑惑:咦?为什么未来的王妃会在妓院里?
嬷嬷看着凤慕慕手中的圣旨,两只眼睛都直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随手从大街上绑来的替身花魁,竟然能抱上宁王爷的大腿,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嬷嬷奉承道:“我一见郡主便知郡主不同凡响,像郡主这样倾国倾城,才智过人的女子当真世所罕见。能与郡主相识一场,真真儿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凤慕慕冷笑:“不是你一心让我卖身的时候了?”
嬷嬷恬着脸笑道:“哎哟,哪儿能呀!我对姑娘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供着都来不及呢!”
凤慕慕哼了一声。
“我先恭喜郡主嫁入龙门,祝郡主与王爷和和美美、白头到老!不知郡主何时与王爷大婚呢?”
凤慕慕想了想:“恩…不知。”
她是真不知道。自从上次秦子涵答应娶她后便再没了人影。凤慕慕在温柔乡苦等了两日,一直没有消息,正想着这厮是不是被皇上打断了腿,或是临时反悔跑路了,就听到一声公鸡嗓响彻大厅:“圣旨到!凤慕慕接旨!”
接着,一切就像梦一样。她穿着大红喜服,坐上了花轿,一路吹锣打鼓,将她的心搅得越发躁动不安。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帕,想着一会儿就要与那人成亲,从此结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虽然只有这一世短短几年,但也足够她受宠若惊了。
这是自己梦寐了几百年的事,而现在就要成真了,倒有种不真实感。
她害怕,喜乐停了,梦就碎了。
她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握着那双有力的手,从中汲取安全感。
正胡思乱想间,有一只手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她尚在恍惚中,并未反应过来,任由那只手牵起她的手,将她引了出去。
直到双脚落在了实地上,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花轿早就停了。
一道磁性的男声从上方传来:“想什么呢!方才喜娘叫了半天,没人回应,我还以为我的新娘在花轿里睡着了呢!”
那声音里压着一丝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听得凤慕慕心猿意马。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着那只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不合时宜地想到:真好看啊!好久没摸都忘了手感了。
她这样想着,便也这样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两只爪子开始不老实地乱摸起来。
“……”
秦子涵无奈,攥住凤慕慕不安分的爪子,轻笑道:“娘子迫不及待要开始耍流氓了?别急,来夜方长!”说着,引着她跨过门槛,温言提醒道:“小心脚下。”
他动作温柔至极,语气也温柔至极,凤慕慕忍不住想道:这一世的秦子涵是对所有女人都如此温柔?还是只有她?
视野里那一小片红毯一直往前方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周围的喧嚣声都被隔绝在厚厚的盖头外,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小小的一隅。
她私心里希望那红毯真的无穷无尽,这样两人就能牵着手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才好。
于是她刻意放慢了步伐,将这相守的时刻无限拉长。
秦子涵也不急,牵着她慢慢走着。
凤慕慕又胡思乱想起来。
她向来没心没肺,过去的事情也不记得多少了。许是今日的场景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当年那场白钰为她举办的婚礼。
那日,白钰刚忙完公事,来找又遛下凡间的凤慕慕。找到她时,她正坐在屋顶上,对着满院的十里红妆看得认真,见他来,抬头笑道:“你来了,本来想见见人间的太子长什么样儿,恰好赶上了。”顿了顿,她又评价道:“果然远不如你好看。”
白钰低头看着她,默然不语。
过了几天,凤慕慕又偷偷跑下凡——上次只见了太子长什么样儿,没能看见新娘子的样子,不知那太子妃有没有她好看。
正打算捏个诀隐去身形,几个侍女风风火火地跑来,拉着她一通狂奔。
“哎?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凤慕慕被带到一间房子里,她只来得及打眼一扫,正想这里是不是有些眼熟,侍女们就磨刀霍霍地对她收拾起来。
“你们又搞什么幺蛾子?蒙住我的眼睛做什么?”
“殿下您就别管了,且看我们的罢!”
“这什么衣服,怎么这样沉?”
“这是太子殿下特意为您定做的,好看着呢!”
“真的吗?让我看看!”
“哎哎别急,一会儿再给你看。”
“啊!头上是什么东西,好沉!快快快!脖子要断了!”
“哎殿下不要乱动。”
“不行不行太沉了,快给我拿下来!”
“殿下万万不可!”
正鸡飞狗跳之际,落雨及时进来打破了僵局:“殿下,太子殿下说,您要是不乖乖听我们安排,以后宵夜减半!”
“……”他够狠!
好不容易弄完了,侍女们又牵着她七拐八拐,到了某处,这才将蒙眼的绸缎解开。
凤慕慕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光线后,缓缓睁开,只见庭院里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四处张贴着大大的“囍”字,白钰亦身着喜色礼服,立在其中,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他平日里一水儿银白色锦服,这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明艳,衬得那张如玉的脸庞越发好看。
凤慕慕看呆了,脸颊泛上了一层妃色。
白钰轻笑,恰好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合欢,他就于这漫天花舞中伸出手,唤着:“团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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