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家村这十来天来之所以安然无恙,都要多亏裴赴远派来的女暗卫顾雪翰暗中出手。自收到主子交代的任务后,她便快马加鞭从帝京赶到了甘州。好不容易找到那位女恩人,却敏锐察觉出了四周潜伏着另一股危险势力正蠢蠢欲动。
那日,她藏身在茅舍对面山头的林野之间窥望,正暗叹在柴扉旁晒药草的女人玉骨冰姿,歌声清脆曼丽不输帝京妙音,身后山背坡却隐隐传来几声马嘶。她当即竖起腰间佩剑,再侧耳细听,果然还有窃窃人语。
雪翰顺着声音来源纵身轻跃,似凌波腾起于连树之间,终于蛰伏在高枝上定眼细看。山背面有两个背着大刀,长相粗悍的土汉子在系马。只听一人谄媚淫|笑道,“还是二当家的眼尖儿,若非你发现了这黄家村还藏着个天仙儿,弟兄我也没这个快活机会啊。”
身材矫壮,额头有疤的男人闷哼一声,“强子,我可警告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小娘们儿是一个人住,咱们待会儿速战速决,赶紧拿麻袋把她掳走了藏好了再说。咱们溜出来太久也不行,得赶回去跟大当家的汇合。今晚洗劫这个村子,可千万不能让大当家的看见她,不然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我们的份儿。”
叫强子的瘦高个儿嘿嘿一笑,“还是二当家有远见之明!”
躲在树上的顾雪翰暗叫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民女,这还了得!得亏她夜以继日,马不解鞍地赶来了甘州。不然可该如何向世子复命!她掏出一只早被毒药浸萃的飞镖,目光一凛,腕劲发力,朝那壮土匪的脖子快准狠地抛掷。
“咻”的一声,中镖之人毫无防备,还来不及反应,一击毙命,应声倒下。瘦高个儿惊慌起来,忙拔刀朝四野张望,颤抖着叫嚷,“谁?谁躲在暗处偷袭?!还不出来!”
“哈哈哈哈——”清爽的笑声在林间回响,然后女人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镖上的毒液名为见血封喉,我也是头一次用,果然不同凡响。”
瘦高个儿循声抬头,只见一女剑客怀抱长剑,立于树梢之巅。虽然是个身量纤纤的女子,他却丝毫不敢松懈,能躲在暗处杀人于无形,又利用轻功飞跃百尺高,可见武功了得。他尽量不输气势,“你!你是谁?!为何暗中杀我兄弟!”
“你若想多活半天,现在就带我去你们的土匪窝。”雪翰不屑同他废话,朝他大腿抛出无毒的流星镖,锋利的镖尖深深嵌入骨肉,一阵鲜血猛地涌出。瘦高个儿痛得号啕乱叫。
为扫除祸患,护女恩人周全,雪翰只身剿匪,前脚刚离开黄家村,后脚郦老雁就拖着裹着草席的尸首回来了。村里人悲悲戚戚的给黄阿春下葬,黛云软作为名义上的妻子,也是身披缌麻,全程守在一旁。
留在荒地过冬的麻雀不知疲倦的,三三两两的,在枯枝上飞来飞去。坟前人群渐散。黛云软对身后的郦老雁低诉道,“明明雪里已知春信至,却不想,传来的竟是噩耗。荒冢新坟,无处话凄凉。”
郦老雁虽不忍少女伤心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其实他现在也有些忐忑,不过却不是因为黄阿春之死。恰恰相反,是害怕他没死。黄蟊派人下杀手时,给他逃了,至今下落不明。郦老雁不得已才在军营里找了具战死的尸首,烧焦后拿来以假乱真。
他怕黄阿春随时躲回村里,暗忖此地不宜久留,正琢磨怎么开口先带黛云软离开,就听远处传来黄二婶慌慌忙忙的呼声。黛云软抹掉眼泪,上前问她怎么了。婶子道,刚才村里老汉在黛云软家隔壁的山头砍柴,发现了一具肥壮男人的尸首被抛尸荒野。他叫来了村里的其他人,勉强从发腐的尸身判断出了此人身份,正是那十里八村外黑豺寨有名的悍匪。
二婶子想起那具恐怖发臭的尸体,惊魂未定,片刻后不忘焦急提醒,“大伙儿猜测土匪出现在了我们黄家村,一定会有所动作。还是早做防范好。既然咱们村里只剩老弱病残小,打不过就干脆先跑。家中若有细软都藏好咯,咱们逃去隔壁村或者镇子里躲躲也行。不若今晚你赶紧归家拾到,明早跟咱村口汇合。”说罢,又朝郦老雁道,“表侄媳妇儿她叔公,你也跟咱们一起去外头避避吧。”
郦老雁略作思考,点头道,“有劳黄二婶子替老朽着想。你家物件儿多,且先回去抓紧收拾吧。”
“欸好。”二婶点点头,又扭头叮嘱黛云软,“你也快些回去收拾。”她不多耽误,转身就火急火燎赶回自家去了。
黄二婶带来的消息有如天助,郦老雁抚了抚长髯,对黛云软道,“世道艰难,朝廷无为,甘州民不聊生。如今又有猖獗贼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柔嘉小姐不如这就随我去幽州投靠定北侯。幽州虽不如帝京和江南繁雄,但有十万大军镇守,也算是安定富足。去了幽州后,若你还想游山逛水,再安排几个护卫与奴仆给你,你可以从幽州的运河一路南下。大曜朝东边儿富庶、战事少,不似西北、黔滇战火频繁。你在太平之地游历,我也安心些。”
黛云软喃喃犹豫,“只是黄阿春新葬不久,尸骨未寒……”
其实黛云软也担心花甲老翁跟着自己留在动荡混乱的甘州会颠簸受罪。他是外祖母的故交,也算是自己在这尘世间唯一的亲朋了。何况还不辞千里来寻找自己下落,只为在寿终前安心离去。她当然不能对老人放任不管。黄阿春死后,她本意安抚好他叔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再走,却不想情势难料,明日大家都得仓促离村。
环顾四野,天苍苍,地茫茫。黛云软心一横,决意告别这片生活了五年的雍凉大地。路途一切从简,她只带走了在意之物,其余都藏入了地窖,只待匪寇平息,再让黄二叔一家来取之用之。黛云软尤其叮嘱堂侄们多读她这些年积累的爱书,珍惜笔墨纸砚。以后不说是否能参加科考,肚子里有点墨水总归是好的。黄家虽不大情愿她大难临头独自飞,不留在甘州守寡,但腿长在人家身上,他们也阻挠不得。所以黛云软临走说地窖里给他们留了东西,黄家脸色也不太好。甚至不以为然,难道还能有什么值钱的貂皮暖衾、火腿腊肉不成?
......
顾雪翰虽胳膊负伤,仍体迅如飞凫。毕竟身后一群挥刀舞棒的土匪追着她,一副副誓要把她生剥的架势。她可不愿轻易死在荒郊野岭无名莽夫手下。
顾雪翰自幼在广陵王府受训,又随世子裴赴远练过兵,擅奇袭和行刺。本来潜入黑豺寨时,趁土匪头子不备,一刀将他斩下,制造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大当家二当家离奇死亡,料他们短时间内也没空打家劫舍。却不想那死去的土匪头子还有个徒手拎飞刀的悍妇老相好,在发现她的踪迹后,对她心头有恨,猛追不舍。顾雪翰这才不敢贸然回黄家村去,只得绕着群山兜转消耗。只是如此一来,再回到黄家村时,村民们全出村避难了,她与黛云软也就此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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