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书远脑子有病，这是连钟冀这个护犊子的便宜爹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七月伊始，“松针电影节”的邀请函来的比往届都要早，好像有什么在屁股后面追赶整个主办方。

戴书远被提名了一项“最佳男助演”奖项，钟冀还在忙着给戴书远筛新的电视剧本子的时候，被通知到在《日出》这部刑侦片子里，戴书远饰演的男二号被提名了“最佳男助演”。钟冀惊诧有余，暗喜戴书远熬了十年，终于要有奖傍身，不枉费他一番言传身教，经纪人活脱脱做得像演技导师。

“下个月最后一个周六，我已经约了明天去店里定制礼服，明天什么体重，颁奖礼那天就给我什么体重，明白？”钟冀递给正在化妆的戴书远一厚摞剧本，“这是电视剧剧本，你趁没行程的时候抽空看看，是时候赚钱啦。”

戴书远闭着眼睛没接，“真人秀推了，我考虑一下。”

“神秘人设卖不长远，你还想一辈子当助演？”

戴书远嗤笑：“《飞车救星》，我，戴书远，一番。”

钟冀语塞，毕竟这部垃圾片当初还是他帮戴书远敲定的，结果导致戴书远在这部大荧幕处女座之后，再也没有当过一番，哪怕各位选角导演都觉得他的脸实属天菜，就是不敢用。

在机会成本这方面，戴书远永远是被放弃的一方。

“这件事先放一放，明天早上去接你量礼服，蔡蔡记得把摄像机拿上。”

“好嘞！”被叫蔡蔡的女孩儿梳两个羊角辫儿，走路说话都一颤一颤的，“冀哥咱这是又要拍什么物料吗？”

“拍你戴哥起床的丑样。”

“啊？”蔡蔡瞅了眼戴书远，说：“戴哥刚睡醒时咱不是都拍过了吗，帅得很，不新鲜，还得我起早……”

钟冀无奈：“你是不新鲜，粉丝新鲜啊！不想起早？钱难挣屎难吃，用我教你？”

“保证完成任务！”蔡蔡敬了个礼，麻溜的收拾物件就逃出了化妆间，刚逃出门就迎面撞到了人。

“啊……小梦姐……”

来人正是一会儿要和戴书远一起走品牌方红毯的卜梦，出道五年，人气上升得极快，说是稳坐流量小花第一位也不为过。

“戴书远在里面？”卜梦扬下巴一指。

“在……在的，钟冀哥也在。”蔡蔡眨巴着大眼睛，试图传递出更多的信息。

卜梦看她许久，丢了一句：“眼疾？”就推门直接进了化妆间。

“戴书远！”人未露面，声音先到。

钟冀听了这声音就头痛，苦大仇深的看了一眼戴书远，气他本身就不正常，结果惹了个更加不正常的主儿。

“卜小姐，好久不见。”戴书远刚系上领结，绅士得不像话。

“又说什么鬼话？年纪越大脑子越不好？”卜梦抱着胳膊挡在门口，一副谁也别想走的架势。

钟冀心里为卜梦的快人快语点了个赞，但心里又嘀咕，难道戴书远当初是因为喜欢这口才跟卜梦在一起？心里顿生敬佩。

“卜小姐，红毯马上到时间了，您看？”钟冀指了指腕表，含蓄的笑了。

“啊，红毯。”卜梦像是刚想来有这么回事儿似的，“钟先生提醒得好，红毯搭档戴书远走这事儿，我倒是最后一个听说的，分手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在要我挽着他的胳膊走红毯？”

“小梦……”

“卜小姐，”钟冀打断戴书远，“您跟我们书远交往的事情，公众并不知情，况且今天是你们之前有过合作的电视剧投资方的场子，cp粉活跃得还不少，当然是按照品牌方的要求，互利互赢，互相成就不是？”

卜梦一脸见了鬼，挑起嘴角嗤笑:“商人。”

钟冀笑了开来：“卜小姐，戴书远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否则当初也不会是你主动提分手。”

“行了钟冀，你先出去，我跟小梦单独聊两句。”戴书远声音轻，但透漏出不容拒绝。钟冀无法，只好留下一句“看着点时间”，便去和门外偷听的蔡蔡汇合了。

“想说什么？”卜梦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硬是不坐。

“我看起来还不错？”戴书远说完收到卜梦一个白眼后笑了，“至少刚拍完《盛夏暖冬》的时候你是这么觉得的对吧？”

卜梦无语，又没办法反驳戴书远说的屁话，确实是她先去表白，缠着戴书远的。毕竟他当时看起来又温柔又慈祥，好像跟他说什么都不会被拒绝，事实上卜梦也确实没有被拒绝，当时她以为这是天降爱神，谁曾想戴书远不仅不认识爱神，就连同僚爱他都未必懂。

“我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以前钟冀有提醒过我，但是拍戏那阵子我以为我好了很多，但是从你跟我提分手这件事上来看，好像并没有。”

卜梦没话接，她本来是找戴书远兴师问罪的，毕竟都分手了还出来营销不是她的性格。但此时此刻的戴书远太真诚了，就跟之前那个她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戴书远一样，你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敷衍、搪塞、欺骗，也看不出爱。

“我有在持续看医生，情况应该算在好转，对于我们交往的那三个月，我很抱歉。”

“你看什么医生？”卜梦放下胳膊突然站直了，“精神科医生？”

戴书远歪头耸了下肩“我的医生叫它情感缺失，我想也是。在没有遇到钟冀之前的我，一定不会让人产生想跟我在一起的冲动，所以你当时跟我表白，我以为我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但……如你所见，差强人意。”

卜梦用力眨了眨眼，好像刚从戴书远的话里脱离出来，总结道：“所以，你不爱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你有病。”

戴书远噎了一下：“……是这个道理……”

“OK！”卜梦拍了下手，像是为某段节目打了个板，“我就说哪个不长眼的会不喜欢我，果然不喜欢我的都有病，走了。”

门外的钟冀耳朵正贴在门上，被突然冲出来的卜梦晃了个踉跄，蔡蔡欲盖弥彰的吹起了口哨，双方短兵相接数秒，各归各位。

“不是我说，你跟她吐什么实情？娱乐圈里没有秘密听过吗？”钟冀气得够呛。“再说，三个月算什么恋爱，你俩谈得倒认真？”

戴书远气定神闲，反正他本来就没什么情绪波动。

“毕竟我不正常是事实，当初答应人家也确实不是因为喜欢。”

“戴哥这么渣？！”蔡蔡抱着怀里的照相机义愤填膺。

“因果循环，他这叫报应。”钟冀不易，钟冀叹气。

“我只是没想到，”戴书远看了眼钟冀，“我还能有被人喜欢的一天。” 在这段感情里，戴书远确实不占理，他当时只是想，能够跟爱自己的人学习一下什么是爱，想想就挺诱人的。也许是被人喜欢带来的惊喜一时冲昏了头脑，又或者是戴书远在共情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好转。

蔡蔡属实不能理解这些迷惑发言，摇了摇头先去待机了。

钟冀是知道的，当年他第一次碰到戴书远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认为他戴书远会被任何人因为内在而喜欢和热爱。

戴书远逃离深渊的第一个机会是高考。他不懂情感，也不需要情感，但肚子会饿，也知道活着要用钱，美术系最高额雇佣模特的生意，几乎被数学系一个叫戴书远的男学生包揽。

钟冀在学校里四处寻觅设计人才的时候，发现了光着身子面无表情坐在画室中央的戴书远。

那瞬间钟冀想什么来着？在之后共事的日子里钟冀经常自我拷问。站在一个自诩艺术家的角度，他居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当时的戴书远。

“看起来挺空洞的，但又挺聪明的，还挺会赚钱的……”后来，自诩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的钟先生如是说到，得到了戴书远学成正确的表情表达后的第一个白眼。

按照钟冀的预期，蔡蔡今天状态不错，肯定能捕捉到足够精彩的现场图，今晚的狂欢是属于戴书远工作室的，等到松针节当晚过后，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家过年了。

但钟冀和蔡蔡还没等到工作室大展拳脚放图的时候，戴书远却提前上了实时热搜，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眼看着营销号都快要在平台上直接给戴书远办葬礼。

戴书远的胳膊从卜梦手里滑脱的时候，卜梦还以为是要换方向拍照，她在慌乱中竟然没有拉扯住戴书远，她觉得自己听见了戴书远的脑袋磕在地毯上钝重声音，身后正在排位的陈西冲过来询问她怎么样的时候，她站在无数的闪光灯里只来得及反应一句：“他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