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乡亲们,你们看看这疯丫头,你们就说,咱们谁家的孩子没被这小丫头欺负过?没天理了!平时孩子们小打小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可是昨天这丫头把我家小羊欺负得可厉害了,我们家小羊都是哭着回来的,身上全是泥啊土啊,没一块好地方!这还不算完,今天这小丫头连大人都欺负上了,看看我家这个鸡,这个蛋,准是这丫头半夜三更给弄死的,咱们村就她有弹弓,那沾了蛋黄的枣子到现在还在我家院里呢,这都是证据啊……”

刘小羊的母亲添油加醋,对着村民声泪俱下。辰姝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感觉此情此景十分好笑。她总算是知道刘小羊那动不动就好似含冤负屈的德行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一脉相承。

村民们围观归围观,理性都还在。平时刘小羊的母亲没少在村里横行霸道,因此不得人心。辰姝虽然总是跟同龄小孩常有争执,但孩子们之间的事,细论起来也很难判定到底谁错谁对。见刘母对着辰姝发火,有人便出声说道:“刘姐,你光对着辰姝说有什么用啊,辰姝再怎样也是个小丫头,你要是想评理,不如把辰大姐也叫过来。”

“辰大姐先不叫,省得她又敷衍了事。”刘母回了人,眉头皱成川字,看向辰姝,“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这鸡和蛋是不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辰姝面无表情,“你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昨天有没有从我家拿鸡蛋?你都能从我家拿走鸡蛋,我为什么不能从你家打碎鸡蛋?”

“哎呦,听听,听听,怪不得你爹娘总是发愁怕你嫁不出去,你看看你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这个样子,哪家敢娶你?我那鸡蛋,明明是你娘亲手送给我的,怎么就成我从你家拿的了?”

刘母掐着腰,气势汹汹的环顾四周,“大家也都看见了,这丫头也承认我这鸡是她打死的,两只鸡,那么多蛋,收她一百文钱,不过分吧?辰姝,我今天看这么多人在,又念你年纪小。即便你作恶多端,我作为长辈也得宽容大量,我知道你自己也攒钱,你把钱送到我这里来,咱们就算两清,我也不去为难你娘。”

辰姝冷笑,“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与其来教育我,不如管好你家孩子。今日只是折了两只鸡,长大了跟他爹一个德行,那连祖屋都要折进去。”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你个小丫头片子都敢这么不讲理?你看谁家丫头像你一样这么疯?你今天这话大家可都听着,一传十,十传百,等你名声差了,嫁不出去了,有你哭的时候!”

刘母没想到辰姝这么难打发,还以为这小姑娘吓唬一下就把钱拿出来了。只要钱进了她的兜里,任谁也别想再拿出来。即便辰姝不给,她闹大了之后,以辰父辰母那个好面子的性子,也得乖乖把钱拿出来。她的大儿子在学堂读书,眼看过几日便要在学堂再交上一次学费,孩子爹只会赌,不会做事,本来家里就没钱,现在一下子又少了经济来源,她说什么也要把买新鸡崽和儿子的学费要出来。

“别总嫁嫁嫁娶娶娶,比起没人娶我,你更应该发愁到底谁会嫁你的窝囊废儿子吧?我只要不收聘礼就能嫁出去,你的儿子要有多少聘礼才能娶到媳妇呢?准备齐全了吗?”

辰姝轻描淡写,刘母怒意更甚,恨不得把手里的死鸡都砸到辰姝身上。

“啪、啪、啪。”

有掌声响起,辰姝闻声看,竟然是那个银袖黑衣的少年。

银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靠在门上,鼓完掌后双手抱胸,身姿挺拔,马尾爽利,面容清秀而贵气。一双黑棕色的眼睛明亮而坦荡,此时正含着笑意看着辰姝。

“好能说的小丫头。阿远,你把钱给她,这两只鸡我买了,中午给兄弟们炖点鸡汤喝。”

之前在村口打暗器的黑衣人从银袖少年身后走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币,扔给刘母,刘母顿时喜笑颜开,“那这两只鸡……”

“给我就好,这两位是从山外来的,这几天在咱们村里借宿。”村长夫人也从院中走了出来,接过刘母手中的两只死鸡。

刘母看钱已到手,几乎毫不恋战。厚着脸皮与村长夫人客套了几句家常,又对辰姝说了几句“幸好今天有人帮你”之类的话,竟然就这样拉着两个孩子风风火火的回去了。

而辰姝从银袖少年鼓掌开始,便冷眼相看,一言不发。刘小羊他们家真是运气好。两只老母鸡,怎么能值得了一百文?她最少净赚四十文。不过她跟这个少主又不认识,他出钱买那两只鸡做什么?不觉得自己被坑了么?

“喂,小霸王,你叫什么名字?”

银袖少年靠在门边,挑眉看她。双目对视,辰姝才发现“小霸王”是在叫她。

“辰姝。星辰的辰,静姝的姝。”看在也算帮她解围的份上,辰姝认真回答。

却不料那少年听了竟然哈哈大笑,“听说人一般缺什么,就会在名字里标注出什么。比如缺火的,名字中往往有‘焱’、‘阳’这一类的字,缺水的,名字中会有‘淼’、‘沐’这一类的字。你倒好,和美好柔顺一点也不沾边,却取了‘姝’字。”

辰姝不悦,“那你叫什么?”

“游义行。”

“义气的义,行走的行?那这名字岂不是说你很没义气的意思?”

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

“胡说!我的名字明明是行侠仗义,仗剑远行的意思,我可是很讲义气的!”

辰姝懒得跟他争,撇了撇嘴,转身准备告辞。游义行在她身后喊:“你有时间了可以来找我玩啊,我要在这里住两天,无聊死了。”辰姝没搭理。

-

中午吃饭,辰母不在家,只留了饭菜给她。于是辰姝就预感辰母已经知道了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村里一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什么事都瞒不住。果不其然,下午辰母回来之后,任辰姝跟她说什么,她都置之不理,独自生闷气。

辰姝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因此跟辰母说了几句后,发现辰母并不理她,便出门砍柴寻野果,一直到天黑之后才回来。天黑之后她也没在家吃晚饭,而是直接回自己的房间里躺下休息。山中孩子很少有娇生惯养的,辰母看辰姝不出来吃饭,也只当她在外面吃过了。

山里昼夜温差大,敞开的窗户往她窄小的屋子里送来一些凉意。辰姝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繁星璀璨,听见外面母亲和父亲交谈的声音。

辰父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和附近几个村的读书人联合起来,办了一所小小的书院。村里几个大点的孩子,都是辰父的学生。早在昨天下午,辰父就通过几个好事学生的交谈,知道了辰姝和刘小羊打起来的事。在课堂上,他就气得不行,真想立即回家揍辰姝一顿。只是他在附近的村子里教学,回家的旅途有些遥远,耽搁了一晚才回来。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了,又听见别人议论辰姝今天与刘小羊的母亲当街对骂的事,更是气得忍不住要与辰母诉说一番。毕竟辰姝已经睡下了,小小的女孩,总不能从闺房里揪出来打。

“咱们当初给她取名字,取了‘姝’字,就是希望女儿能乖巧柔顺一些,谁知道她现在长成了这个德行,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整天惹事!”辰父说着,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瓷盏被震得一阵脆响。

在大山里面,资源有限,连大人有时候也会经常为了一点东西争吵个不停。小孩子之间更是争纷不断——但小孩子之间的争分,是小男孩之间的事,跟辰姝这样的小女孩没有关系。

他告诫过辰姝,作为女子,要品德贤淑,退一步海阔天空,凡事不要死脑筋的争到底,也不要去多管闲事,女子本就比男子柔弱一些,她能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无法再去顾得上别人。

可辰姝倒好,整天跟这个打架,跟那个打架。丁点儿大的事,都能打起来。不是为了自己打,就是为了别人打。方圆几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基本没有未跟辰姝打过的。

小小的人,平时看着话也不多,打起架来却狠得要命。他和妻子之前从不喂养家禽,却为了辰姝特意弄了个鸡笼,专门养鸡作赔礼道歉之用。前些日子安分了一些,本以为她开始转性了,没想到这两天又开始了。

“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就算她好好读书,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参加科举,给你考个状元回来?”辰母倒是看得开。

“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我也不奢求她能成为什么大人物。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好的才华,就要有良好的德行,她这一条也不占,怕是将来嫁人都嫁不成啊。”

辰父说着,便叹起了气。辰姝的不驯之名,早在方圆几里传开了。一些人甚至放出话来,说谁娶辰姝谁倒霉,哪怕自己断子绝孙,也不会让辰姝这样的疯丫头嫁进他们家的家门。辰父作为孔孟之道的拥趸者,每次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都气得要吐血。他是个读书人,好面子,听不得这种难听话。

奈何这些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一些,却也是村里人的真实想法。哪个婆家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贤淑良善?哪怕是村里光景最差的人家,也要求儿媳乖巧听话。而辰姝马上十三岁,眼看就要及笄,及笄之后便该准备谈婚论嫁之事了,如果一直任由她野下去,他还真的发愁她的婆家。

辰母劝慰辰父:“你别生气了,我明天跟辰姝好好说说,这个月不准她出门,一定要在家里洗衣做饭,做点女儿家该做的事。以前是我们太娇纵她,如今离及笄还有两年,我们好好管教她一番,一定也来得及……”

“只能这样了……”辰父说完,重重一声叹气。

他就辰姝这一个女儿,早早的就开始为辰姝操心上了。毕竟,嫁人乃是女子的头等大事,不然将来如何吃饭。辰姝年纪小,顽劣一些也就顽劣一些,他作为父亲,可不能不为辰姝安排好。

“虽然辰姝现在还小,但是如果想要嫁个好人家,从现在开始,就应该张罗起来了。我不瞒你,其实对于辰姝的婚事,我已经有了意向人选,我那个叫何采文的学生,你觉得怎样?我看他家境在咱们方圆几里中算是不错的,父母人品也说得过去,而且这孩子对辰姝也挺好。最重要的是,他在我的学生中是最用功的,说不定,将来还真的能考出去,到时候辰姝也能跟着享福……”

辰父压低了音量,只是和辰母闲聊协商。然而被辰姝悉数听去,轻声细语也如同雷声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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