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衍司(三)

茶水铺后面不足四尺宽的巷弄深处传出一声突兀的惨叫,却被街边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淹没了。

徐幼京一脚踹中姜弥腹部,对方瞬间腾空,重重砸在石墙上,落地时像块散了架的肉饼。

疼得他直冒冷汗,只觉脊椎骨都裂了,脖颈前还横着一条细长的竹竿。

徐幼京咽下涌上喉咙的血沫,吹开落在鼻尖的几根头发。

旁边,两个近身侍卫被鱼骨鞭捆作一团,没晕过去的那个奄奄一息地看着瘫在地上的世子爷,想救却无能为力。

“身子骨竟这般不禁碰?”徐幼京用竹竿挑起姜弥的下巴,温文尔雅地故作诧异道,“呀,这可如何是好。”

“多谢郎君出手相救。”陈絮轻系好衣带,捂着一直流血的左手臂,撑着墙站起来,抬起脚狠狠踹在姜弥肩膀上,“不是说无人敢施援手吗?”

一刻钟前,肃亲王府衣冠楚楚的纨绔世子爷姜弥正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手中折扇被他抛来甩去。

突然,一匹烈马挣脱缰绳,闯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搅起一阵尖叫慌乱。

混乱中,刚与姜弥擦肩走过的小女娘被两个孩童绊了个趔趄,身子一歪,姜弥下意识伸手一揽,接住猝不及防倒进他怀里的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姜弥呼吸一滞。

玉润金清、凝脂点漆的小女娘眼里溅起一汪春水,偏又冷着脸,像池里一朵不关风露冰雪的白莲。

只一眼,姜弥便被勾了魂,觉得周遭的光寂了,音也消了。

目光黏在小女娘身上,盯着她直至没入人群中都未收拢神志。

姜弥魂不守舍地舔了舔指间,回味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心底的燥热翻涌着,久久散不去。

他眼底掠过阴翳,心里歹念骤起,笑得猥琐至极。

不顾反对,强行将人掠进巷弄深处,手里拿着从她腰间夺来的精致布袋,上面秀着“陈絮轻”三个字。

姜弥把布袋凑到鼻底,猛吸一口,表情甚是**,口水从嘴角流出来:“美人,跟了爷,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陈絮轻方才反抗时脸上挨了一记狠扇,泛着不正常的红肿,此刻被侍卫狠狠压住肩膀跪在姜弥脚前,动弹不得。

她气得浑身颤抖,双眼猩红,咬牙切齿道:“光天化日强掳民女,就不惧招来牢狱之灾吗?”

“方才长街之上,众人皆避,可有一人敢施援手?”姜弥也不废话,将手帕强行塞进陈絮轻嘴里,恶狼扑食一样撕扯陈絮轻的衣服。

刚脱得陈絮轻只身一层里衣时,急促的马蹄声和前后惊起的“殿下闪开!”同时传入姜弥耳中。

一条细竹竿的尖端戳破他的左耳,狠狠插进对面侍卫的肩窝。

而远处的小酒楼,一雅间窗户半开,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隐匿在阴影里,将巷弄深处缠斗起落一丝不落地纳入眼中。

一只乌鸦从阴影里飞出,朝知情楼方向飞去。

姜弥本就被徐幼京踹得意识模糊,陈絮轻这一脚让他彻底晕死过去。

徐幼京手起竿落,带着风声精准劈在最后一名侍卫头上,随即晕过去。

鱼骨鞭“啪嗒”落地,被陈絮轻迅速敛入布袋中,见徐幼京面露疑色,急忙解释:“此鞭需亲手相触才能催动。”

“大小姐在这里!”

徐幼京半眯着眼循粗犷的声音望去,一个青衣短打,腰挎绳索的汉子正自巷口冲进来,还喊着让人来帮忙。

“该死!”徐幼京暗骂一声,把别在腰间的荷包扔给陈絮轻,头也不回地朝巷弄更深处的岔路狂奔。

一只诡异的乌鸦不知从何处倏地钻出,漆黑的羽翼直扫徐幼京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追来的陈絮轻猛地将她向后一拽,险险避过。

“这边,”陈絮轻拉着她折进左侧巷弄,“我熟悉地形。”

陈絮轻牵着她疾驰于窄巷,颠簸间,臂上伤口被扯到,血色慢慢染透衣袖,她脸色愈发灰败,唇色惨淡。

徐幼京回眸瞥一眼身后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目光又扫过陈絮轻另一只手中——紧握的荷包,以及那枚本是挂在姜弥腰上的令牌。

心念电转,徐幼京当即咬唇提速,身形一展便掠至其前,反客为主道:“跟我走!”

徐幼京拽着陈絮轻一头扎进闹市,顺手拿过荷包,掏出银两回身扬手撒向窄巷,大声道:“散财了!”

陈絮轻当即领会,抓起布袋中的银两抛向四周。

街面顿时炸开了锅,一场及时的混乱成了她们最好的障眼法。

破云而出的柔光,落在碎银上折射出几分冷冽,恰如那两名被裹在人潮中的侍卫心头挥之不去的烦躁。

片刻后,云杉带人赶到,得知自家小姐奔西门而去,她却蹙眉沉思片刻,果断看向东南方:“去天衍司,那边也可以出城。”

几乎同时,一只乌鸦从她头上掠过,飞向东南,没入一条僻静小巷里。

落在徐幼京面前,一名身着肃亲王府特制暗红劲装的银发少年肩头。

他吹了声呼哨,弯腰拾起鱼骨鞭和姜弥的令牌,饶有兴致地掂了掂。

随即看向被无字羊皮卷护着、满是狼狈的徐幼京和陈絮轻,颇为惊讶又轻佻地说:“竟有两件法器?”

“法器在凡人手中,对仙使而言不值一提,怎么,想凭这块令牌出城?”他耸了耸肩,冷笑道,“可惜,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徐幼京心里冷呵一声,抬手擦掉嘴角流出的一丝血,将陈絮轻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防止她往下掉。

看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她抬手亮出手腕的那圈银纹,正要开口却被陈絮轻抢先一步。

“这位仙使,天衍司离这不过两里路。”陈絮轻咬牙撕开缠在左手手腕上的布条,露出和徐幼京相同的银纹。

徐幼京:“……”

她居然是一个不仅有两件法器,还身负灵骨的人!

皇室对法器的管控素来严苛,纵然她是徐家大小姐,烬邪也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

“呵,”没想到这银发仙使居然不惧,一字一句地说,“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他撤步旋身,身后化出白色漩涡,信手抽出冰剑一推,剑身化作寒光,直逼她们。

不待冰剑彻底抽出,徐幼京已猛地一拽陈絮轻抽身疾退。

刚跑出三步,挡在身后的无字羊皮卷碎成碎屑,糊上徐幼京后颈露出的皮肤。

完蛋,此劫难逃了!

徐幼京将陈絮轻一把揽入怀中,伏身掩于地面,预期中的剧痛却迟迟未至。

她倏然抬眸,四下里云雾渐拢,二人悄然陷于一团轻柔烟霭之中,几缕云丝如灵犀所指,正徐徐拂去彼此满身的血污与尘嚣。

“身为仙使,越矩妄为,可知过错?”

清冷平缓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听不出半分波澜。

徐幼京蓦然回首。

一道素白身影背对于她们,负手而立,流墨般的长发仅以一根玉簪松挽,随风微扬,衣袂在云雾中轻轻浮动。

周身散发着千年古玉蕴养出来的清辉,温润不见锋芒。

银发少年踉跄后退,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喉结剧烈滚动着,牙齿都在打颤:“饶安君……晚辈知错!”

浑然没有先前的肆意妄为。

饶安君袖袍轻拂,一道云气如规则锁链,瞬间击中少年,将其扫飞。

“自去天衍司领罚。”简洁言语如天道戒尺落下。

徐幼京在陈絮轻的搀扶下起身,一抬头,恰见饶安君缓缓转身。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同伴的衣袖,满眼皆是欢喜。

他丰神隽上,眉宇轩举,一双琉璃瞳因眼尾阔长而微挑自带疏离,却因含着几分笑又显得多情。

宛若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人,春光镀身,又如明月在天,清光普照的嫡仙。

即便三月前在冰荒原有过惊鸿一瞥,此刻的徐幼京仍觉呼吸一滞。

昔日的仓促印象,与眼前这张脸相比,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青岚宗副宗主谢闻清,字饶安,乃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徐幼京与陈絮轻对视一眼,齐齐向谢闻清行礼:“多谢饶安君出手相救。”

“分内之事,无须客气。”谢闻清淡然一笑,示意二人起身。

一番折腾终是徒劳,见云杉带着人手匆匆赶来,徐幼京轻叹一声,认命地垂下眼睫:终究是未能走脱。

天衍司的灵召殿内。

徐幼京看着眼前的灵枢机感叹:“好漂亮啊!”

道道银环清辉流转,宽窄相衔,环身密布着细微刻痕,闪烁着星光,似将无尽天机与星轨尽数镌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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