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林森刚想询问，看见山略有些严肃的神情，收回话。

在山洞处理。

林森提着几十斤重的鱼，环视四周，最后背对着几人在墙角坐下，从杂物堆里翻出几个不用的石碗和一大块兽皮，用来盛放内脏和刮下来的鱼鳞。

两只手抠住鱼鳃，将大鱼牢牢固定，锋利的石刀由上往下，剖开莹白的鱼肉，露出里面的内脏。

林森熟稔地处理着大鱼，身旁忽然坐下一道身影，伸手抓走他面前的一条大鱼，林森瞥一眼那只熟悉的手，头也不抬。

四条鱼的内脏装了整整两个石碗，最上面飘着四个雪白的鱼鳔。

四条鱼林森不可能一晚上吃完，他把最小的一条架在火上，剩下的全部剖成两半，用石刀划出规整的刀口增加鱼肉和空气的接触面积，挂在阴干架上。

整个山洞都是鱼腥气，林森用另外的石碗盖住盛鱼内脏的石碗，回到火堆旁，火气扑在脸上，腥气稍微淡了些。

确定了大湖里有鱼，林森对食物匮乏冬季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些，至于寒季湖面结冰的事情，只要湖水不是全部冻起来，总有凿开办法。

不过今天过后，林森再没有找到机会去大湖边，山恢复了正常捕猎，每天分到的肉越来越少，终于某一天，山带回来了的肉只够他一个人吃，林森掰着手指头，发现过了今晚，就是山说的寒季到来的日子。但今天白天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除了广场中央堆起了一座高高的木头山。

林森站在山洞前的空地，看着广场上气氛明显低压的人群，眼神晦暗不明。

旁边有人路过，嘴里交谈着什么，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黏腻腥臭，从山恢复捕猎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但从来当没看见，山腰上刮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直到看见山脚下熟悉的身影上来，林森回到山洞。

今天，山洞只有他们两人，连黑鸟都没有来。

山照例把肉分成大小相等的两份，递一份给林森，林森手里抓着肉干，不接。

山静静看着林森，良久，“怎么了？”

“我不要。”林森说，把干硬的肉干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余光里一只悬着一块鲜肉，不后退也不上前，林森头也不抬，固执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他手里攥着一块木头，造型奇特，不难看出最终成果会是个多么精巧的东西。

不知道过去多久，余光里的肉块终于消失，林森暗暗松一口气，机械地嚼着嘴里寡淡的肉干。

是夜，睡梦之中，气温骤降，林森被生生冷醒，整个山洞宛若冰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境况，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勉强分辨出身前男人的位置，慢慢退到床尾，想去墙角背篓里拿兽皮。

不过才退到半条腿的距离，男人动了，脑袋内侧，睁开眼睛精准捕捉到林森的位置。

“冷？”山声音听起来毫无睡意，林森听不懂这个词，坐在原地没有反应，见状，山坐起来，上半身探向石床里侧，拉出一张宽大的兽皮展开，一角递到林森怀里。

“……”领悟男人的意思林森没有动作，他也有兽皮被子，一张张小兽皮拼接而成的，还算柔软。

低头看着面前只有模糊轮廓的手，林森还是几下挪下床，摸黑找到自己的兽皮被，回到床上。

期间男人身影一动不动，一只手还攥着兽皮一角，林森盖好被子躺下，看见山竟然把兽皮叠起来，忍不住发问，“你不要？”

“嗯？”男人顿了一顿，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林森不知道怎么说，忽然想起几分钟前男人说的那个词，回忆着音节说出来，“冷？”

山反应过来林森的意思，摇头，“我不冷。”

“……”看见男人摇头的动作，林森表情一凝，他知道这里人体质剽悍却没料到能这么剽悍，现在山洞的气温估计只有五六度，不冷？

林森盯着男人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男人也看着林森，下一秒，山扬起胳膊再次展开兽皮，林森只觉得身上一重，一股复杂的气味扑进他的鼻子。

澡球，野兽，皮肉…还有和身下兽皮一样，山的气味。

林森伸手把下巴上盖着的兽皮扒开一些，仰着脑袋看着男人。

山没有理会林森目光，弯腰到床尾整理林森身上的被子，一边给林森解释，“一会儿会更冷，我已经习惯了，给你盖。”

说完，山躺下，林森身上的两张兽皮面积不小，越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贴着山的胳膊和大腿，毛绒绒的，他分辨得出，这是林森做出来的兽皮，很柔软。

他以为林森拿来自己的兽皮是不想用他的，就像不肯再吃他的肉一样，没想到对方只是以为他也冷。

“你……”黑暗中，林森又出声，他只露出一个脑袋，吐出一个音节又闭上嘴巴。

山半天没等到后续，侧过头，对上林森的眼睛。

林森现在的心境不像山这么平和，他亲身感受到原始人御寒的能力，第一反应是惊叹，第二反应则是担忧。

通常情况下，越寒冷地区的人越能御寒，现在五六度的气温男人身着一条兽皮裙都能安然入眠，不难想象这里的冬季能有多寒冷漫长。

林森担心自己的准备做少了，想问问男人这里寒季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他想了半天，勉强找到几个能用的词语。

“寒季，怎么样，猎物，食物，冷？”林森一顿一顿地说，认真地看着男人，没想到男人却沉默了。

“怎么了？”林森问，他确定对方不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男人越是沉默，他心里就越没底。

“没事。”山只说了两个字，顿了一下，补充，“睡觉吧。”

说完，山摆正了脑袋，林森盯着男人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到底是年轻体热，两人谈话的时间林森已经焐热了被窝，但他怎么也睡不着，静静地闭着眼睛，脑子里各种想法在翻滚，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慢慢睡过去。

几小时后，一粒雪白的雪花落在洞口，接着第二粒，第三粒，第四粒……

不久，洞口攒起了一片薄薄的莹莹雪花，不过黑暗之中没有人看见，夜晚的温度降到了最低，林森安然睡着，毫无所察。

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温度悄然上升，洞口的雪花融化了，一点点浸入地面，第二天林森踩上去时只感到微微湿意，以为是前一晚洒下的水，没有在意。

天色已经彻底明亮，广场的猎人集结完毕，林森看着眼前和平常毫无差别的景象，忍不住皱眉。

昨晚的气温降得这么低，但是今早起来的温度却和前几天没有太大的区别，远处的山林依旧保持了浓郁的绿意，况且山说过十天后寒季就会来临，今天刚好是第十天，所以……

林森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景象，甩掉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进了山洞，天气凉爽，他整天呆在山洞，没再像之前那样天天去河边洗澡，两个小野人也是，早上来直接进山洞找林森，今天也一样。

绿草搬了林森几人砸筋条的木头桩子在林森旁边坐下，撑着脸看林森削木头，百叶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窜出洞外不知道去了那里。

两个小野人今天很不一样，各自穿了一条兽皮裙，不过不太合身，垂到了小腿肚的位置，不过总算是有点儿人样。

“这个是什么啊？”绿草攥着林森放下的一块儿长方形木头，好奇地问。

“……”林森没有回答，捡了另一块儿木头放在小野人手里，堵住对方的嘴巴。

“好吧。”绿草焉焉地说，不再打扰林森，林森垂眼看一眼小野人，总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以为对方是生病还没有好，没有太在意。

又在山洞窝了一天，傍晚两个小野人离开，林森收起一地的零件，开始生火，一边在脑子里回忆制作复合弓还需要的零件。

寒季漫长，他可能没有太多的机会外出，时间充裕，总要找几件事情打磨时间，加上之前答应给两个小野人一人一把弓弩，刚好借这个机会，试试新的武器。

但他工具和材料有限，只当是试水，如果效果不好，刚好排除这一个选项。

火堆升起来，林森坐在地上休息，没想到两个小野人去而复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林森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马断定一定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自从来到这里，他每次不详地预感都成了真，并且一次比一次糟糕，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两个小野人来到林森面前，表情纠结，同时带着恐慌，不时看向山洞外，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怖地东西在等着他们。

“怎么了？”林森问。

“……”绿草浑身一颤，上前拉起林森，带着他一步步走出洞外。

三人来到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太阳落山，整个部落一半在昏黄的余晖中，一半在大山投下的暗沉阴影里，他们站在有余晖的这一侧，身上的阳光暖烘烘的。

林森却猛地察觉到不对，今天部落似乎格外的安静，往常这个时候，山坡上已经有人大叫着往下窜，今天却没有，林森俯视着广场中央攒动的人头，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很快也得到了印证。

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采集队处理完采集来的物资后，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广场中央，一些林森从没有见过的身影，譬如断腿断手的残疾人，譬如佝偻的老人，又譬如还不会走路只能由女人抱着的婴儿，统统汇集在广场上，将中央的高台团团围在一起。

随着太阳渐渐落在大山背后，原本平分山谷的太阳光线一寸寸移动着，先是纳下整个广场，渐渐来到他们脚下。

绿草拉住林森手，仰着脸轻声说：“是迎寒礼。”

“嗯？”林森没有听清楚小野人的话，稍微弯了弯腰。

“迎寒礼。”绿草重复，“你们部落没有吗？我听大河族长说一些富饶的部落是没有迎寒礼的”

“……”林森沉默。

“真好。”绿草喃喃，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林森却感觉手里粗糙的小手又冰凉的几分。

“走了。”百叶说，拉起绿草，“不然一会儿又惹祭司不高兴。”

闻言，绿草放开了林森的手，冲林森笑了下，“走吧。”

直到两个小野人走去十几米远，林森缓慢抬起双脚，一步步走进阴影中。

部落的人渐渐回来，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林森加快脚步跟紧两个小野人，却看见他们在走入人群后突然分开，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背后不断地有人靠近，擦着林森肩膀走过，林森看着眼前摇晃的人影，后退两步，转身，蓦地撞到一个人。

看清眼前的人，林森瞳孔微缩，不等他做出反应，面前的人迅速低头，闭上眼睛。

“……”林森目光落在对方看不清原样的脸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无礼，刚想挪开目光，那人抬起头，两道目光撞在一起，两者皆是一愣。

林森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空洞，无物，麻木，好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不过下一秒，那双死寂的眼睛又动了，瞥向他的额头。

林森心脏猛地一沉，绕开这个人，逆着人流埋头向前。

没有人理会他，林森满脑子都是一张布满无意义花纹的脸，还有那双死人一样的眼影，额头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的伤口仿佛又出现了绵密的刺痛，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

林森咽一口口水，躲开迎面而来的人，快走出人群的时候，旁边闪出一道人影，他直直撞上去,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山握住林森的胳膊，稳住他的身体

看清来人，林森用力摆胳膊。

山略微发力，沉声重复，“怎么了？”

林森皱着眉，停止挣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旁边有人过来，是石水，“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了？”

山没有回复石水，紧攥着林森胳膊的手掌往下，完完整整地圈住了林森的手腕，拉着人重新朝人群走去，林森被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周围都是人，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默默跟着对方上前。

重新回到人群，林森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仰着脑袋四处看，手腕上的桎梏松了些，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事，不要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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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