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心有戚戚然，小姐对自己动手动脚不说，说话还敢这般轻佻，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么？

快到四月的天还是怪冷的，可福顺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直发热汗。自家爷的眼神他不是没瞧见，当真是要把自个儿千刀万剐般可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福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爷，起风了，您快些上车吧。”

孔邑陡然扯出一丝冷笑，提步要上马车，与福顺擦身而过时，貌似不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福顺，爷倒是小瞧你了。”

面上和煦，还是叫福顺察觉他话语里的不快，肩膀又麻又疼，偏偏不敢发作，以免爷以为他当着小姐的面告状，往后更别想有安生日子。

钟毓原以为她这身打扮一进府肯定会引人注意，可那些奴才好像见惯了似的，一路上都是沉着冷静的反应，规规矩矩行礼，没甚吃惊的模样。这样倒也好，免去了她许多不自在，一路上乖乖跟在孔邑后头。

说来也奇怪，回来的路上孔邑脸色一直阴着，中途试着和他搭话，他蹙着眉嫌她聒噪叫她闭嘴。钟毓讪讪，觉得他周身的气压太过强势，便探出脑袋准备和福顺说说话。

柳儿说这条街最近新开了一家炸食铺子，味道极好，不如问问福顺可知道那家铺子在哪里，好买些回去与柳儿一起分享。

“福顺，可否麻烦你—”

“我昨夜处理了一宿事务，现在困乏，你莫要再吵。”

话被打断，孔邑的语气颇重，夹带着火气，好像真的是休息不足被打扰后的不耐，钟毓只好放下车帘，龟缩在车厢一角，不敢发出声响。

天杀的知道又怎么得罪他了，脾性这样怪异，真叫人讨厌。

眼看就到了两人院落方向的分叉口，钟毓感到一阵轻松，匆匆丢下一句“大哥我先回去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跑慢了一步，就被他扣留下来。她这样怕他躲他，孔邑只觉得一股怨气在胸腔里翻滚，怒火攻心，直冲天灵盖，无处发泄。

他也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是她大哥，管教她，宠她，护她，可到头来钟毓却总是怨他，躲他。自己对她这样好，她却在意起福顺，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敢调戏男子。从进府开始，只要眼睛没瞎的奴才都看得出来他情绪暴躁，个个谨小慎微的行礼，只有她，没心没肺的跟在他后面，抓住机会就想着跑，叫他恨得牙痒痒。

“小姐，今儿您怎么又把男装穿上了，要出府？”

钟毓如今在府里就一直作女子打扮了，偶尔出府时，才换回男装，孔云峰寿辰快到了，等寿辰一过，这身男装就永远不用再穿了。

“嗯，去看看菁菁姐，不过我还是回来吃，记得叫厨房留饭。”

没成想在傅府门前碰巧撞见赵子胤，钟毓抱拳，问他怎么来傅府有何事，按说傅楚不在家，他难不成是来找傅老爷子的？

“是有要事相求，正准备回去了。”

赵子胤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有礼，待她和煦，两人寒暄几句后互相道别，钟毓迈步进了傅府。

赵子胤站在原地望着钟毓背影，想到什么，忽而扯了下嘴角，觉得好笑。若他不是个知实情的，还真以为钟毓对傅菁菁存了什么心思，往这傅府跑得竟然这么勤快。

“菁菁姐，我先前在外头碰到了赵大哥，他是为何事而来啊？”

实在叫人好奇，钟毓一进屋就打听，傅菁菁没像往常一样笑呵呵的模样迎她，坐在圆凳上，单手撑着头，恹恹地招呼她到自己跟前来。

傅菁菁只大钟毓三岁，却一直将钟毓当小孩子看，对她就像对傅楚一样，视为自己的亲弟弟。现下她心里憋着事情，瞧见钟毓来了，只想好好倾诉一番。

“钟毓，我同你说件事，你莫要咋呼，可好？”

她这样慎重其事，钟毓摆正态度，表情不再玩笑，等她说话。

“是....是赵子胤，他竟然来我府上提亲了，我父亲母亲也应下了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傅菁菁双眼含泪，泫然欲泣的样子叫钟毓手忙脚乱，抬手用袖子替傅菁菁擦去眼泪，心里自是吃惊。

赵大哥要娶菁菁姐？怎么也没法将这两位想象在一起，钟毓以为赵子胤那样温润如玉的公子，会找一位安静贤淑的姑娘，况且菁菁姐一直拿他当作弟弟，赵子胤怎么会对菁菁姐起了心思呢？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赵大哥一表人材，和菁菁姐也算相配的，钟毓恼了挠头，安慰傅菁菁，“菁菁姐，你别难过，赵大哥人很靠谱的，我大哥私下里都说他材优干济，将来必是个大有作为的人。”

傅菁菁有苦说不出，父亲母亲知道她不愿，却还在她面前劝，都是差不多的说词，只说赵子胤仪表堂堂，待人接物处处有礼，朝堂之上又颇有才干，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儿，她若不肯，他们二老捆也要把她捆到轿子上去。

现在连钟毓也这般觉得，傅菁菁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赵子胤比她小两岁，傅楚幼时就拿他当好友，三不五时叫他来府上相聚，那时候她拿他当小孩子看，在她心里，赵子胤和弟弟傅楚并无区别。只是有时会觉得赵子胤太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孤僻。

傅楚幼年时顽皮地紧，总爱呼朋唤友到家中做客，一群孩子闹的恨不得把天给掀开，只有赵子胤一个人坐在廊檐的台阶上，目光放空，好似完全与他们隔绝了似的。她远远看着觉得他可怜得紧，因此对他特意多了几分照顾，好到连弟弟都会在自己跟前抱怨，“大姐，到底谁和你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啊。”

不过傅楚心大，只是抱怨一句，该如何还是如何，她怕赵子胤多心，还特意柔声解释，“阿胤，你别听傅楚那臭小子的话，你这么乖，自然招人喜欢。”

“那姐姐喜欢我么？”

“嗯，喜欢啊。”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不知哪一日开始，赵子胤对她的称呼由姐姐变成了菁菁，她佯装生气，不许他直呼其名，赵子胤不置可否，下回再见她，还是执拗地喊她菁菁。

傅菁菁情窍迟钝，丝毫未察觉少年每每瞧自己的眼神有多专注，更不知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势在必得。

所有的转变都自那一个夜晚开始，那日她头疼的厉害，早早就歇息了。因为傅楚相邀了一群好友在屋里坐席喝酒，其中就有钟毓和赵子胤，她怕他们贪杯喝多，就差遣贴身伺候的丫鬟去弟弟那里看着，若是情况失控，就来喊她。

她睡的迷迷糊糊间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以为是丫鬟进来了，仍躺在床上，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傅楚那里散席了？”

半天无人回话，她心有困惑，支起身子准备下榻，恍惚间面前却站了一个人，惊得她叫了一声。屋子里只点了一盏蜡，昏暗不清，她眯眼看了一会，才认出是赵子胤。

他身高体长，垂眼睥睨着她，傅菁菁虽然一直视赵子胤为小辈，可男女有别，他这样闯进自己闺房之中，她还只穿着一身亵衣亵裤，这情景实在是诡异。张口准备喊人，他猜中她的心思，犹如黑夜中捕猎的猎豹一样快速，期身压近她，单膝抵在她榻上，手掌捂住傅菁菁的口鼻。

“你莫吵，我不会害你。”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说话时离她侧脸极近，呵出的热气呼在她耳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叫她十分陌生。

更陌生的是他，脱去了惯有的斯文面具，紧紧箍着她的腰，鼻尖在她颈间亲昵的蹭着，傅菁菁偏头要躲，赵子胤不大温柔的掐着她的后颈，语气犹如质问一般，一错不错地盯着她道，

“菁菁，这么多年了，当真没发现我对你的情意？”

今晚的一切都是错乱的，傅菁菁心乱如麻，被他轻薄又无力反抗，况且她一直拿他当作弟弟，现在被他这样对待，只觉得恶心，

“没有没有！你给我滚出去，赵子胤你疯了不成，我是傅菁菁，枉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那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未说你是我姐姐，我是男子，你是女子，男欢女爱，有何不可！”

他低斥反驳，俊美的面容有片刻的狰狞，粗喘着气息，片刻又恢复平静。怀里的小女子在发抖，他未料到她会怕成这样，不忍心再逼她，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菁菁，终有一日我会功成名就，你嫁我，我疼你一辈子。”

从那之后她就厌恶极了赵子胤，可她没法和任何一个人说，仍谁都不会相信，赵子胤会做出那样放浪形骸的大胆之事。惹不起躲得起，她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什么时候会来找傅楚，只要他来，她就出府，在外面逛了两三个时辰再回去。这法子起先有效，几次之后他大概知道她有意躲避，青天白日的竟贸贸然的进了她的院子。

为保体面，她勉强扯出笑颜，问他有何事。赵子胤面含嘲讽，说话有些冲，“何事？自然是你与我的事，你当真以为能这样一直躲着我？”

“我和你并无干系，你休得胡言乱语。”

傅菁菁急了，恨不得堵上他那张嘴，什么时候赵子胤竟然也变得这么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简直要逼疯了她。

赵子胤本来是挟着一肚子火气来的，气她躲他厌他，可眼下傅菁菁恼怒又不得不顾及脸面刻意隐忍的憋气模样，叫他觉得好笑，少年清冷的眼蕴了一层宠溺，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菁菁，我早就心悦你，那时我年纪小，也无甚作为，自觉配不上你。那晚我太过鲁莽，也不过是听说你和张府的公子走得太近，一时气愤，那样越矩无礼闯了你的屋子。你心中还有气，就打我，我绝不还手。”

傅菁菁到真想不顾不顾给他一巴掌，咬碎银牙，忍了又忍，四顾周围无甚丫鬟小厮在此，狠力推了他一下，自以为很有气势的警告道，“莫说张公子，就是李公子，王公子，我愿意与谁亲近都不用你管，从前是我看错了你，不成想你是这样霸道无理，从今以后莫要再缠我。”

怕他发神经再对自己做什么越矩的事来，傅菁菁提裙快速往院门口跑，幸好身后人并没追上来。

少女擦身而过时掀起一阵轻风，赵子胤细嗅着空气中的淡淡香味，那晚他把她强硬裹在怀里，她发间就是这个味道，叫他连着回味了好几日。

还真以为她唬着一张脸，再说几句逞强的话就能叫他放弃了，呵，简直狂妄！赵子胤冷哼一声，她若是敢背着他与其他男子眉目传情，勾三搭四，他便叫她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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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