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赛马,钟毓不似以往穿的长袍,为求方便,穿的是一身轻便的骑马装。上身是一件窄袖短衣,下身套了一条小口脚马裤,裤脚塞在鹿皮制的**靴里,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今日我回来得不会太早,晚膳就不用叫膳房备我的了,大哥若是来了,你就老实与他说,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去,他不会说我的。”
匆匆交待完,钟毓便急不可耐的离去,一心挂念着去年赛马败北雨萧信杭那帮人,被他们合起伙来笑了那么长时间,今日有傅楚在,哼哼,非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高手。
从马厩里挑好马匹,傅楚叫人备好弓袋,里面有两把箭弩和不少羽箭,钟毓眼睛一亮,有些激动,“是要打猎么?你怎么不早说,嘿嘿。”
她笑得高兴,傅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同样是一身劲装,两人骑着马,一同往郊区赶去。
一共六人,分成三人一组,萧信杭打小就和钟毓不对付,两人一见面,互相给对方一记白眼,倒也有默契。
比赛结果自然是钟毓一方获胜,这回钟毓得意的不得了,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炫耀,把去年萧信航损她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还回去,气得苏杭等人脸都绿了。
“好了好了,时间尚早,咱们不如打猎,也好烤了来吃,如何?”
众人自然应允,但也都暗暗存了互相较量的心思,尤其是钟毓和萧信杭,势要胜过对方。
傅楚见他俩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眼,不由得好笑,怕钟毓进了丛林有意外闪失,便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她性子莽撞,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傅楚只怕自己会疯。
“傅楚,你多打些猎物,分我几只,我若空手而回,萧信杭非又得笑话我。”
也就是在傅楚面前,钟毓毫不掩饰草包属性,一番话说得丝毫不脸红,她对自己这样不见外,傅楚自是愉悦。
于是全程都是傅楚射击动物,钟毓负责在一旁观看,射中了,她便下马,屁颠屁颠地去捡猎物,顺便再附一句,“嘻嘻,这只算我的,下一个归你。”
等拾了有四五只猎物,碰巧与萧信杭碰头,萧信杭随意一掸眼,见钟毓收获不少,可弓袋里的羽箭却不见少,登时就怀疑起来,“钟毓,你这耍赖本事见长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弊了,休得乱说。”
钟毓骑坐在高马上与其辩证,因着心虚,声音都提高不少,偏那苏杭也就近赶来,附和着萧信杭一起挖苦钟毓。此场景在傅楚看来,跟前这三个少年与街上的三岁稚童无甚区别,居然还能因为这等琐事发生口角,吵得火热。
“好好好,既然你们不信,那我们三人就此比试一番,限时一刻钟,看谁能猎到最多,成不成?”
钟毓眼见吵不过,提出建议,誓要寻回颜面。那两人自然同意,但不许傅楚跟着,以防他又替钟毓作弊。
“什么叫又作弊,我本来—啊!”
钟毓正说在激动处,□□的马儿却突然急躁起来,抬起前蹄,上身半仰,钟毓也因此坐得不安稳,左摇右晃,堪堪要从马上摔下来。
傅楚是第一个察觉异样的人,待他要把钟毓从马背上揽过来时,钟毓已经摔下去了。
为防止马踢到自己,钟毓一骨碌往旁边滚了好几滚,被马后蹄踢起的尘土呛得满鼻子满脸,好不狼狈。
“钟毓!你怎么样了,身上有没有受伤,哪里痛不痛?”
傅楚翻身下马,疾步跑到钟毓身边,把人半搂在怀里,焦急的询问。钟毓脸上蹭破了皮,颧骨处大概是被地面的杂草树枝划的,有浅浅地几道血痕。钟毓有心想说话,咳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她自己都还是处于蒙怔的状态,从马儿受惊到摔下来,一切发生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唯一清晰地感受就是疼,背疼,腰疼,屁股疼,胳膊也疼,反正就是哪哪都疼。尤其是腿和胳膊,根本都不能动弹,钟毓疑心自己是不是摔断了胳膊腿,刚准备开口,就听见苏杭略带惊慌的声音,“钟毓,你....你屁股摔烂了!”
—唰唰唰
三道目光全都投在她屁股上,她今日穿的小口脚马裤颜色较浅,因此那一抹红色就更显突兀,加上她痛苦不堪的神情,当真是吓坏了在场的三位少年。连萧信杭都掩饰不了担忧,说话添了几分慌乱,“还不送进城找大夫,快些啊,流血太多钟毓那小身板肯能熬不住的。”
若不是□□有粘腻的湿意,恐怕连钟毓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屁股摔烂了,算算离上次小日子的时间也差不多快有一个月了,可它挑哪天来不好,偏偏要今天。
幸好出城带了驾车的随从,钟毓被傅楚横抱着上了马车,从小到大,没这么丢脸狼狈过,钟毓一声不吭,脑袋扎在傅楚怀里,恨自己怎么没摔晕过去,为何要清醒地面对这么尴尬地局面。
进了马车,傅楚一手抓着她手腕,另一直手把她袖子撸高,小臂和胳膊肘都有青紫,傅楚拧着眉,对钟毓总是挂着笑意的面容,此刻却是阴云笼罩,脸腮的肌肉也是紧绷着。不顾钟毓推拒,脱了她脚上的鹿皮短靴,裤脚照样往上一撸,膝盖上的皮已经翻开,露出血肉,光是看着都叫人心里发麻。更别说钟毓平日里最怕疼,撞了桌角都能嚷嚷半天,此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却是一路都咬牙忍耐,不曾抱怨一句。
“钟毓~。”
傅楚揽着她肩膀,嗓音带着一丝颤抖,仅管他已经十分忍耐,钟毓还是察觉到了。他这样小心自责,好似把她当珍宝一样疼惜,钟毓不知怎地,心里觉得暖呼呼的。
“傅楚,我没有那么疼了,你别这样啊。”
钟毓仰脸对他挤出笑,故意缓和气氛,傅楚实在轻松不了,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自责,内心酸涩,终究还是松了松表情。
干燥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脸,傅楚眸色深沉,与钟毓额头相抵,两人面容离得极近,彼此的呼吸相交融,在马车这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也定格,两个青梅竹马的少年眼里只望得见对方。
“钟毓,你要是觉得疼,就哭就闹,在我面前不丢人。”
傅楚拇指轻刮着她细嫩嫩的脸庞,眼里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仿佛黑洞般,吸附着钟毓的神思,叫她一时丢了神。
“公子,是直接去医馆,还是?”
驾车的小厮隔着帷裳问话,傅楚不想拖延时间,便要叫他直接去医馆。
“不行,我要回府,傅楚,叫他去孔府。”
去了医馆,她屁股上的血不就让人知道怎么回事了,若真是那样的局面,钟毓宁可撞墙去死。
“别闹!钟毓,现在是闹脾气的时候么?”
第一次傅楚这样严肃和她说话,钟毓不顾忌身上的伤,妄图乱动,一下激起他的火气,傅楚没忍住低斥一句。
钟毓不怕他,忍着疼,非要坚持回孔府,“求你了,傅楚,我要回去,我就要回去。”
说完还红了眼睛,撅着嘴要哭似的,戚戚哀哀的盯着他,傅楚一闭眼,沉声喊道,“去孔府!”
马车很快停在孔府府邸前,府门前站着的阍侍瞧见小姐被傅公子抱着下了马车,心里都惊异了一下,等傅公子急匆匆走近,怀里抱着的人脸色苍白,还有划伤,就连裤子上也有大片血迹,阍侍们都倒抽一口冷气,不用吩咐,其中一个直接去了街上,赶紧去寻最有经验的大夫过来。
傅楚一路抱着人去了梅鹿苑,柳儿恰好在屋子里打扫,听见屋外有闹哄哄的人声,刚准备出去瞧瞧,突然一个高大的男子闯进来,带看清男子怀里抱着的人,“呀”地惊呼一声,“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早上出去还生龙活虎地,怎么现在弄得一身伤,柳儿神情担忧,跟在傅楚后面询问,
“咱们公子怎么会伤成这样,不是说去踏青吗?”
傅楚把钟毓轻放在榻上,满心满眼地注意都放在钟毓身上,根本无暇回答。还是钟毓开口,说想换下衣裳,叫柳儿在一旁伺候。
“傅楚,你先出去,好不好?”
都是男子,他在有何不可,傅楚担心丫鬟不知轻重,换衣服时碰到钟毓伤处,便坚持留下来,甚至要由自己来帮钟毓换衣裳。
“傅楚,你快出去,我....柳儿伺候我惯了,旁人我不习惯。”
钟毓语气带着急意,一股脑儿地催他快走,傅楚虽然担心,还是出了屋子。
在他阂上门地一瞬间,听见钟毓带着哭腔的声音,“柳儿,我好痛,全身都痛死了。”
话语里的依赖和信任叫傅楚心里有些吃味,原来钟毓坚持回府治伤,是因为不信任他么?
难不成....毓哥儿倾心那位丫鬟?
没滋没味地在廊檐下守着,大夫也很快赶来,可敲了几次房门,里面的人都不开门,傅楚不由得有些焦急,“钟毓,你衣裳换好了没?”
里面没人回应,可一想到钟毓是在换衣裳,还是按下推门硬闯的想法,耐着性子等里面的人开门。
等柳儿开了门,大夫提着药匣进去,傅楚跟在后面,虽然屋子里的窗户都在开着,可还是嗅到了淡淡地血腥气。
柳儿把钟毓换下来的衣裳全都放在盆里,正嘱咐旁的丫鬟拿去洗了,倏地感觉到有探究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见那位傅公子正瞧着自己,目带审视,好似还有些不满。
柳儿硬着头皮同他挤出一丝假笑,转身去了钟毓榻前。
“柳儿,我肚子好疼~”
大夫留了一瓶外敷地接骨散,可化淤,舒筋通络,使得钟毓身上的外伤可以短日内快速愈合。
傅楚送大夫出去,转身刚进门,就听见钟毓又是那副软嚅嚅的嗓音和那个叫柳儿的丫鬟撒娇,提步进去,一入眼的就是钟毓苍白着小脸,半坐在榻上,胳膊圈着柳儿腰腹,脑袋贴在柳儿胸口,十足信任依赖的模样。就连他进来了,主仆二人丝毫不见慌乱,依旧亲密无间的姿态。
钟毓想到什么似的,手捂着嘴巴在柳儿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柳儿点点头,提步出屋,全程两人没在意他还在一旁站着。
“傅楚,我今天真是丢脸死了,萧信杭他们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钟毓抱怨,哭丧着表情,傅楚坐在她榻边,握着她的手,低头不语。
傅楚情绪低落得明显,钟毓也发觉出来,指尖轻扣他掌心,试图唤起他的注意,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嗯?”
钟毓压低上半身,钻进他胸口下,脑袋凑近他,仰着脸,目光灼灼地打量他。傅楚一下子好像又活过来,对,他就是要毓哥儿这么全心全意的只注意自己,才不想看她和那个劳什子丫鬟眉目传情,亲密无间的互动。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那个丫鬟好得过份。”
一张嘴,好似一个怨妇,口气酸得掉牙,傅楚却不觉不妥,他一个男子,竟然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呀呀呀,咱们傅楚吃味了?”
钟毓故意逗他,捂着嘴笑得开怀,要不是念着她身上有伤,傅楚真想压着她一起胡闹一番,谁叫她敢笑话自己。
“你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捎来。”
话一落,钟毓念菜谱似的说出一大串,傅楚摇头暗笑,“好,我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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