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厕所,程鸢狠狠搓着手,血已经凝固,不容易洗下来。
脸上还带着妆,清水卸不干净,她又只能小心翼翼地擦。
清理完,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给赵青和回了电话报平安。
酒吧已经处理好,人被警察带走了。
该免费的免费,该赔的赔,决定停业几天。
赵青禾本想过来陪她,程鸢拒绝了,让她好好休息,估计也吓得不轻就别折腾了。
又警告宁祈安早点回家,别带着蒋昭乱逛。
消息被秒回,宁祈安吓了一跳,以为程鸢长了千里眼,怎么把他的动向知道的一清二楚。
程鸢也懒得搭理。
刚出厕所,便远远地看着这人微垂着头,几缕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恰好遮住了眼睛,身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程鸢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骤然涌上内疚与心疼。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臂那圈厚厚的纱布上。
白色的纱布边缘似乎还渗着一点淡淡的红。问:“还疼吗。”
李彧年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肩膀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
答案无疑是疼的。
但只见李彧年微侧过身子面向她,对她摇了摇头。
“别硬撑。”她的声音软了些。
“对不起啊,要不是我…。”程鸢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对他道。
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她没想到的。
但李彧年说的对,今天若不是他,她这张脸蛋可能真就开花了。
甚者,瞧那人的疯样,玻璃瓶子若是划到脖子上,更不敢设想。
“跟你没关系。”李彧年突然出声打断,语气比平时急了点,说完又像是怕她误会,放缓了声音,“是我自己要挡的。”
似乎也是耗了太多精力,他失了以往的神气,整个人都恹恹的。
程鸢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摸摸李彧年的头,安抚道:“行了,不说了,休息会吧。”
都十一点多了,折腾了不少时间。
二十分钟过去,皮试的位置没发现任何不适。
程鸢又领着人去了护士那。
“进去裤子拉下,坐那打屁股针。”护士言简意赅地说,表情不苟言笑的准备工具。
倒是李彧年听了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看向程鸢。
程鸢有些好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眨眨眼:“我在外面等你。”
见人出来的时候连脖颈都带着些淡淡的红,程鸢就知道是不好意思了。……
“观察三十分钟,没情况就可以走了。”
“好的。”程鸢应下。
她也没哪壶不踢开哪壶,见李彧年没什么想说话的**,便自顾自地看手机。
空气寂静了下来,周边吊针的人无一不是昏昏欲睡,连护士台那边的说话声都放得极轻。
一旁的人却突然开了口:“我挺羡慕宁祈安的…”他声音低低的,神色不明,散下的碎发投出一片阴影。
程鸢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转向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小时候一个劲让我自由生长,不浇水也不除虫,不知道怎么大了就开始喜欢控制我…像是想把长出来的旁枝都拦腰截断似的。”
他轻轻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些阴郁。
“还管得着吗?”
话说到这地步,虽然没头没尾的,但程鸢自然明白了李彧年晚上反常的原因。
挺惊讶的,李彧年这样的人,总像是会把什么都藏得好好的人,连受伤都带着点云淡风轻,现在竟会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程鸢轻叹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自己家里都是一滩狗屎,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两个人同命相连。
但她也没想用自己的家庭状况来宽慰李彧年。
“旁枝长得再乱,根是你自己的。他们想剪,也得你愿意递剪刀才行。”程鸢眼里带着柔光,轻声说。
她自己也知道有些话只是说着轻巧罢了。
事实上谁知道呢。
李彧年自嘲一笑,忽然扯了扯嘴角,又恢复了点平时的样子:“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没有。”程鸢摇摇头,“能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李彧年笑了笑,没再说话。
输液室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凌晨十二点,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等车。
程鸢问:“家里有人吗?”
“没。”李彧年回得干脆,他搬出来一个人住很久了。
“一个人能行吗?”
“行的。”
程鸢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想起医生的话,这么大的口子,万一晚上感染发了烧就不行了。
说到底,人是因为帮她才弄成这样的,她总不能撒手不管。
程鸢在心里盘桓了片刻,抬眼时眼神已经定了下来,只是开口时还是带了点迟疑:“今晚跟姐姐回家吧,得有人照顾你。”
似乎是怕他觉得唐突,程鸢又补充道:“万一半夜伤口感染发烧了也好有个照应的人。”
和照顾宁祈安没什么区别,她想。
李彧年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能晚上脑子不太清醒,最后竟还是跟着程鸢进了她家的门。
程鸢家不大,但挺温馨的,小到抽纸盒,大到墙壁,都有人工装饰的痕迹,小物件玲琅满目别出心裁。
柔和的灯光洒满每个角落,宁静又安详。
进门处地面上铺着一块苹果图案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进了家,程鸢才算彻底放松下来,找出拖鞋给李彧年穿上。
她将人带到房间里:“晚上你睡这间,宁祈安的房间,要洗个澡吗?”
两个人身上都是烟酒味,很浓,还带些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充斥在鼻腔里让人极不舒服,泛恶心。
李彧年毫不犹豫地说:“洗。”
程鸢打开抽屉,翻找着。
李彧年的个子比宁祈安大,但这小子喜欢穿oversize的衣服,给李彧年穿也正好。
她找出一套衣裤和洗过的睡衣递给他。
“贴身的应该没有了,将就一下吧。洗澡可千万别碰到水了。”她嘱咐道,又找了快新的毛巾和洗漱套装给他。
将人彻底安排好以后,她才松了口气去处理自己,好在主卧也有卫生间。
也许是因为手伤着,不太方便,等程鸢清洗完出来时,卫生间的门还关着。
肚子饿的咕咕作响,中午在梅孟竹那吃完那一餐后,除了酒,程鸢便没在进食,她翻遍了冰箱,也只是找出一袋小圆子。
程鸢没多想,将大半包都下了,倒了些红糖,又剪了几颗红枣进去,想着给李彧年补补血。
等待的时候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撇着浮沫,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鸢扭头去看:“好了?”
宁祈安骨架小,这套睡衣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李彧年穿着倒是刚刚好,挺好看的。
不过肩宽腰窄的穿什么不好看。
“吃点夜宵吧,家里也只有小圆子了。”
“好,我来吧。”李彧年想接手程鸢手里的锅,替她将东西捞出来。
程鸢把他往外推了推:“不用。”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胳膊,心里嘀咕果然是年轻人,身上热的跟揣了个小暖炉似的。
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碗面对面坐着,只不过一个碗大些一个碗小些。
“没沾到水吧。”程鸢搅着碗里的圆子,看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捏着勺子,动作有些笨拙。
“没有。”李彧年摇头。
“会影响你打球吗?”程鸢突然想起他这个月还有球赛。
打起球来大汗淋漓的,你撞我我撞你,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伤口愈合了没有。
李彧年顺着程鸢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怕她内疚,还是说:“不会。”
“这么自信?”程鸢睨他一眼,“如果伤没好利索,到时候别逞强。”
“嗯,”李彧年应了一声,忽然往前倾了倾身,认真的看着她,“那你会来看吗?”
“看情况吧。”
程鸢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有这么多天,她也没法保证,但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还是加上一句,“我尽量。”
“好。”他眼睛眯了眯,带上餍足的笑。
程鸢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弯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收敛神色,正色道:“三天后,我来接你去换纱布。”
李彧年闻言,下意识想摇头。
不想麻烦她,也不想让她再看一遍血腥的场面,换纱布而已,他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心思被程鸢看穿,这由不得他:“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见李彧年没再反驳,程鸢才放缓了语气:“晚上睡觉注意点,别压着手了,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别憋着。”
“好。”
话毕,程鸢刚要起身,抬眼的瞬间,目光撞进李彧年的眼里,她心忽然像被什么攥了一下,没来由地一阵发紧。
恍惚间,竟觉得这人与直播间的那位重合了。
尤其是他应那声“好”时的语调,和鱼年每次结束直播时的语气,像得让她心头一跳。
程鸢眨了眨眼,试图把这荒唐的念头压下去。
“怎么了?”李彧年见她盯着自己出神,眉梢微挑,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拉回了程鸢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连忙移开视线,:“没什么,早点睡吧。”
她往门口走,心里却乱糟糟的。
明明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怎么会在这瞬间,像被谁用线串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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