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洛恩和布利面对面坐着，对着桌面上的纸地图相顾无言。

秋冬终于被击败了，布利有时间了，然而，两人竟一时想不出，该去什么地方约会，或者是单纯地出去玩。

原因无他，伊利斯是一座充满惊喜的城市没有错，但是洛恩和馆猫太喜欢出去逛了，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把这座城市大的小的古典的新兴的趣味地点都拜访了一个遍，如今很难在短时间内挖掘出一个充满惊喜的优质目的地。

他们前一段时间甚至一起去看包括电竞在内的体育赛事，还经常去看别人拍电影。

“雕塑花园倒是有新展览。”布利打破寂静，“是不是有点太平淡了？”

“没事，就去雕塑花园吧。我觉得…保持平常心就好。”洛恩想了想说，“不用追求什么特殊性。别人喜欢去的地方，电影院、游乐园、高档餐馆什么的，不一定适合咱们。”

布利其实有计划着带洛恩出去吃好的，他长辈式的关照还没完全因为恋爱关系而消散。至于游乐园…暴风雪可能会喜欢。暴风雪还在眼巴巴地等待着那部爱情电影上映。听到洛恩这么一番话，布利悄悄在心里把这些方案打上叉：“好啊，我来当解说。至于能量消耗的问题，为了保存实力以应对紧急情况，我差不多能每周开着伪装出门一次，偶尔频繁一点也不是不行。今天就试一试吧？”

“那就拜托了。”洛恩说。

他可以每周和布利形态的馆猫在公共场合约会一次，私下相处不影响，和弗洛斯蒂还有暴风雪的相处也不影响，听起来还不错，洛恩心想。正常成年情侣也不可能总是约会，大概？他对一般人谈恋爱的方式并不了解，只得依赖馆猫的建议。当然，馆猫也是毫无实际经验的，毕竟两人不是一般的情侣，就像洛恩说的那样，不好生搬硬套。

于是，洛恩和布利在秋色浓郁的街道上行走，鞋底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伊利斯的城市绿化做得很好，春天生机勃勃，夏天绿意葱葱，到了这个时节，放眼望去，满目金红色，让人心生暖意，不需要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就能体验到这种季节性的浪漫。

和其他一些情侣不同，洛恩没有和身边的人牵手，他不喜欢这种向所有人昭示关系的腻歪的感觉。布利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也没有发出什么出格的邀约，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有时候就沉默地走着。

洛恩依然容易被路上的各种细节吸引：超市外等候主人的小狗，树枝上跳跃的松鼠，竖在咖啡馆门口的今日推荐，双层公交车上色彩斑斓的广告，甚至是穿着另类的年轻人。

时常被无视的布利也不在意，只是兴趣盎然地追随他的目光，猜测洛恩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并偶尔做出评论。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雕塑花园。常驻的雕像洛恩差不多都看过了，布利也是一样，两人目的性很强，直奔新展览的区域而去。说是新展览，其实没有固定的主题，就是些最近被创造出来的艺术品，雕塑花园的最新一批展品，单独摆出来供常客和美术学生欣赏，是个充满惊喜的地方。

洛恩率先发现了一尊猫咪雕塑，乍一看像是暴风雪，仔细一看也是暴风雪。

这只猫猫是某艺术学院毕业生的作品，水平和技巧比不上之前让洛恩怀疑暴风雪身份的那尊，没有令人惊艳的灵气和神韵，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卡通和俏皮感，足以传达出创造者对馆猫的热忱和喜爱。

“雪球好受欢迎，粉丝遍布各界。”洛恩小声感慨道。

布利轻声笑起来：“好可爱的雕塑。”

“但是没有雪球本猫可爱。”洛恩说。

“那是自然。”

“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新作品？”洛恩问。

“我记得是有的，猜一猜是哪个？”

“…”洛恩本来是随口一问，结果就这么被安排了个挑战。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没有仔细了解白沙的作品，现在望着林林总总的新雕塑们，洛恩竟然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试试。”洛恩没什么底气道，“如果找不出来，你不要生气。”

“我当然不会。”

于是，洛恩接受任务，开始认真审视每一尊新雕像，目光小心地避开介绍栏，免得不小心作弊。总觉得约会不是这么严肃的事。不过，他依旧全力以赴。若是他能凭借个人观察、逻辑推理和一部分运气得出正确答案，布利一定会很高兴的，洛恩这样想。这不正是约会的意义？

然而，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洛恩在第一尊雕塑前就犹豫了很久，最终因为水平太高把它排除掉。

“这个应该不是。”洛恩指着形似古树的铜质雕塑道。

“的确不是，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布利问。

又是个死亡问题。洛恩沉默了片刻，没能编出合适的理由。他实话实说道：“因为太专业了，我记得白沙是业余艺术家吧？即使是用了神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说得对。依赖神术会让创作失去趣味和挑战性。”布利赞许道，“白沙偶尔会在学习和实验的时候借用一点，但是作品整体还是自己完成的，否则对真正的大师也不公平。神术有点像现代科技，科技不能取代人创作出的艺术，神术也不能。”

洛恩点点头，转向另一尊由无数立方体组成的银灰色雕塑，思索了一瞬，便得出结论：“这个应该也不是。科技感太强。”

“的确。”

下一个评定目标是个难以形容的扭曲圆形物体，表面柔和光滑，向四周发散出藤蔓一般的枝条，像是随时都会活过来似的。如果有人说这是个失控邪神的本体，洛恩也很难不相信。

“白沙的风格应该没有这么抽象吧？”洛恩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万一这雕塑的灵感来源真是邪神呢？他不禁蹙眉，一副有点后悔又十分难以定夺的样子。

布利看穿他的想法，忍俊不禁地揭晓答案：“我是这么抽象的人吗？这当然不是白沙创作的。”

“总感觉我还不够了解你。”洛恩说。

“彼此彼此，我对你的了解也有限。”布利也坦白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可以慢慢来。”

洛恩的心跳有些快。他当然明白这些，但是从布利口中说出来，就多了几分许诺的意思，再加上布利一贯的温柔如耳语的语气，让他很有安全感。

“其实我…没什么好了解的。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洛恩忍不住说。

“嗯，你是个很纯粹的人。”布利说，“是这个世界上非常少见的一种。”

“这么说来，你也很纯粹啊，雪。”洛恩心中微动，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雪当然纯粹咯，云和雨也是一样的。”布利笑着揶揄他。

“夸了我还不许我夸回去吗？”洛恩对他转移话题的行为表示抗议，眼中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两人随意聊了两句之后，洛恩把目光转向下一座雕塑。

他排除作品的理由多种多样，有些不怎么可靠，比如现代感太强、太活泼、太深奥、色彩太丰富、体积太大太小，还有洛恩欣赏不来的都市感；至今为止，他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你这不是挺了解我的吗？”布利感慨。

“等一会儿我把你的作品也排除掉，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洛恩耸肩。

很快，洛恩就在疑似是伊妮的雕像前犯了难。这位女士长得和伊妮有几分相似之处，洛恩看不到有关说明，不能确定这究竟是谁，也许只是位相貌不错的古典时代的贵族妇女呢？如果这真是伊妮，那这尊雕像百分百是出自白沙之手，毕竟一般人类不知道伊妮的长相。然而，女士又不是长得和伊妮一模一样，万一是个撞脸巧合呢？

洛恩不敢轻易排除，如果这是伊妮，他岂不是犯下了双重罪过：既没认出自己的mother-in-law兼真神伊妮，也没认出恋人的作品？

他试探地望向布利，企图从对方的神色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端倪。

“这算不算作弊？”布利笑起来。

洛恩没看出什么，只好郁闷地转回去，仰头凝视着雕像的面庞出神。

“不必这么纠结，”布利宽慰他道，“如果和你一起来的是暴风雪，他估计也找不出白沙的作品。”

洛恩原本专注的神色立刻瓦解，险些笑出声。布利又在欺负健忘的大白猫。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白沙的作品。洛恩对自己的观点有七分把握。要不然就这么试试吧，把别人的作品认成白沙的，总比把白沙的作品排除掉要强，他想。而且，他的决定又不是毫无基础，即使竞猜失败，布利一定也能理解他做出判断的过程。

洛恩决定最后再看一眼，然后就把自己的判断告诉布利。

可是，他望向雕塑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洛恩被勾起了好奇心，定睛一看，便毛骨悚然地发现，在远处的小树林里，有个陌生的女孩正躲在树后，悄悄盯着他们看。更令他不安的是，那女孩一身长裙的打扮实在不太像现代人，而她的脸庞又有点模糊不清，不，她整个人都有点模糊不清，像是洛恩在纠结中产生的幻觉。

洛恩用力眨了眨眼，女孩的身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得正常。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雕塑公园的都市传说该不会是真的吧？洛恩不是个胆小的人，不过，被疑似鬼魂的存在盯着看的情况…属实是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洛恩惧怕别人的关注，即便对方像人又不是人。而且，那女孩的目光专注得不正常，让他有种被狩猎的感觉。

洛恩艰难地转向布利：“雪…有人在看着我们。”

布利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洛恩身上，察觉到洛恩状态不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闻言，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小树林，随即露出明悟的表情：“啊，别担心，那是我的一位学生和故人。”

“是你认识的人？”洛恩有点惊讶，然后又明白过来，整个伊利斯范围内奇奇怪怪的人和非人，按理来讲都在馆猫的监控和管辖范围之内。如果对方是布利不认识的人那才是怪事，说不定又是什么事件发生的前兆。

“是的。”布利有些为难，“我…能不能去和她打个招呼？抱歉我总是这样。”

“没事，”洛恩不假思索道，他心中的疑惑已经得到了解答，也不再有什么担忧，“总不能无视人家。”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布利舒了口气，问道，“她是个不善交际的人，绝对不会欺负你，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

洛恩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他也对馆猫的这位学生感到好奇。

一些日常，以及画风突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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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Chapter 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