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屋里只有一张床,但很大。
夜里三人便挤挤睡下了,程昭被挤在中间。
对宋然这个很占地方的“大家伙”又心生了一点不满,碍于外婆已经进入了睡眠,也不好发作。
宋然在身后轻轻将一只大手伸过来,试探地拍着程昭的肩膀,以示安慰。
宋然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里细腻敏感,他看出了程昭假装坚强之下的脆弱。
他知道他虽然一副强硬的模样,但也十分需要安慰和理解,越是这样的人,越需要人主动来奉上温暖的关怀。
程昭这种人不懂得示弱,有心事,只会自己强撑着,绝不会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脆弱,绝不想要得到任何别人的同情,怜悯。
可是宋然懂他,宋然能看见他。
能看见他心底里的不安,那份不安,那份脆弱,被层层叠叠掩藏在冰冷的外表之下。
温润,平易近人,只是一层拒人千里保护色,宋然和程昭相处久了,就发现他其实有一颗极其柔软的心。
宋然轻拍着程昭的肩膀,程昭侧身就着月光望着外婆,描摹她皱纹的纹路。
外婆出生贫苦,一辈子都省吃俭用,程昭心疼。
梦里程昭看见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外婆牵着小时候的他,和他笑着挥挥手,走向一片刺眼的光里。
程昭不禁哭了起来,大喊:“外婆!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呢……”
梦里的眼泪流进了枕头里,醒来时双唇颤抖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宋然赶紧抱紧了他,安抚他的后背,拍着他的头发,不顾被拒绝的风险,宋然心里只想把眼前这个人拢在怀里,紧紧抱着,抱到怀里,把他的痛苦和眼泪也承接过来,他抱他紧到想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外婆自己的小小院落里,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枝干密密实实地向外伸展,极力地想要获得更广大的空间,但此刻尖锐的枝条却刺痛了程昭的心。
程昭从小在这个院子里长大,在这棵树下第一次阅读了童话书,依稀记得,那是一本《安徒生童话》,小小的他捏着薄薄的书页,渴望地看着书里精彩,五彩缤纷的图画。
这棵树暮春时节送来的梨花香变成了他此后梦里的安眠香,闻到这梨花香气,便闻到了家的味道,外婆的味道。
外婆这几天格外精神,全然不像一个病重的人。
她很早就醒来,趁着两人还睡,哼着歌起床烧火,做饭,是程昭最喜欢的土豆烩豆角。
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两人醒来,见外婆不见,对视一眼,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就套衣服,外婆进门,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道
“这两个孩子,都多大的人啊,衣服都穿反了。”
程昭看了一眼宋然的正反穿反了裤子,忍俊不禁,发出这些天第一声笑。
宋然扭头,不甘示弱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穿反了啊!还说我,五十步笑百步。”
程昭低头看,自己的裤子连内外都穿反了,两个人相互看着又笑了起来。
外婆见状,也笑了起来。
晨曦微凉,外婆进屋带来了清晨风里略微夹杂的寒气,一切和幼时相似,只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一顿饭后,三个人一齐盘着腿坐在床上,打起了扑克。
“说好了,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的要求。好不好?”
“行啊外婆”
“可以啊外婆,我可不会让着您啊。”,宋然说着挽起了袖子,一副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架势。
“我老太太话就放这了,你们两个小崽子今天必输!哈哈哈……”,老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的乖孙。
岁月静好。
宋然和程昭打牌自然打不过外婆,外婆年轻时喜欢打牌,在村头老李家一打就是一天。
外婆赢了。
她边磕着瓜子,边对宋然说:“你啊,这几天相处下来看,挺好的小伙子,长得也标志。我挺喜欢。也不要求什么就是想你能好好待我乖孙……”
“哎,外婆您说什么呢?”程昭连忙阻止。
“没事儿,我什么也没有说啊。你瞎想什么呢?……你这个小崽子,我还没想好,你等着吧,等我想好了再给你说,我要你做的事情。”
眼前的亲情的温暖快要溢出来,装满了他对亲情的渴望的心脏。
一树梨花香,风清日暖。
两辈人像过平凡的日子那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地生活着。
宋然程昭安静地陪伴着耄耋老人。
外婆走的那天,
家里围了一群人,父母,姨姥,舅舅,但唯独把程昭单独留了下来。
“昭昭,我知道你心里苦,你从小就要强,后来生了病,对你打击不小,外婆知道你不甘心现在的生活,外婆希望你能开心,外婆希望你能过上自己满意的生活,外婆相信你,只要你鼓起勇气,就能做到任何想做到的事情。”
“昭昭,你爸爸妈妈从小离开你,是我把你带大了,你小时候样子特别可爱,蠢蠢的,但是小脸蛋子肉嘟嘟的,我特别喜欢捏。”
“昭昭,宋然那孩子不错,我挺喜欢的…”
在一个雨水漫漫的清晨,外婆走了。
留下原地茫然的程昭。
直到出殡后一周脑子里都嗡嗡的。
一个月后准备再去看外婆,才忽然意识到外婆已经去了。
那颗老梨树的暮春时节送来花香,一如过往每一年。
写文似乎变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写出的东西不好
没有人看
但是一直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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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外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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