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特展当天的沉月湖,鸢尾花真的反季开了。紫蓝色的花瓣铺到礼品店门口,沾着晨露的样子,像三百年前花仙留在人间的吻。温萤时站在店门口整理鹅黄色吊带裙的系带,紫色轻纱罩衫被风掀起,与花丛里的流萤蓝光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衣袂哪是光。

“周瑾的团队到了。”临漾扛着展架从货车上跳下来,工装裤的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个铜制流萤挂钩,“他说要把‘沉月’玉挂在C位,配三盏琉璃灯打光。”

温糯穿着缀满黄玫瑰的蓬蓬裙,正踮脚给红薯戴迷你花环。橘猫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却没真的躲开,任由她把花环套在脖子上。银锁在她胸前发亮,映得裙摆上的黄玫瑰像撒了金粉:“沈叔叔在里面修那个玉流萤呢!他说要给它镶两颗新的蓝宝石。”

沈知许确实在展厅里忙碌,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矿脉水的金色,正用镊子调整玉流萤的翅膀。他面前的展柜里,沈砚秋的修复笔记摊开着,旁边摆着木婉清的画像,画中女子的鹅黄色旗袍,与温萤时的吊带裙几乎是一个颜色。

“这笔记里藏着个秘密。”沈知许抬头时,眼镜片反射着流萤的光,“奶奶说,当年沈温两家不仅约定守护缘物,还各藏了半张缘物库的地图,合在一起才能找到湖底的入口。”

他指着笔记里的夹页,上面画着半朵鸢尾花,纹路与临漾铜丝戒指上的花纹完全吻合:“我这半张在玉流萤的底座里藏了三十年,你们的半张……”

“在这儿。”温萤时从柜台深处摸出个旧账本,1952年的日期页上,印着半朵对称的鸢尾花,“是外婆夹在账本里的,她说这是‘沉月湖的钥匙’。”

两半鸢尾花拼在一起的瞬间,展厅里所有缘物突然发出共鸣——流萤摆件的蓝光、玉兰花佩的绿光、铜镜的金光交织成网,在墙上投射出幅立体地图,湖底缘物库的位置赫然在目,就在老槐树下的正下方。

“原来入口离我们这么近。”临漾用手机拍下地图,指尖划过老槐树的标记,“周瑾说特展结束后,要申请保护性挖掘,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展厅门口突然传来骚动,张叔举着两笼玫瑰馅包子挤进来,后面跟着丽江的老太太和故宫的温书言。三位老人围着“沉月”玉展柜,眼眶都红了:“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温书言从布包里掏出个锦囊,里面是温知意的银发簪,簪头刻着“萤时”二字:“这是她留给孙女的,说等缘物库开启时,要用它当钥匙。”

银发簪刚碰到展柜玻璃,“沉月”玉突然飞出来,与簪子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整个沉月湖的流萤突然往展厅聚集,从玻璃门的缝隙钻进来,在缘物上空组成个巨大的光茧,把所有等待与思念都裹在里面。

参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个穿校服的女生带着周瑾的表叔来了,两人站在沈萤光与周明远的信展柜前,久久没有说话。穿中山装的周瑾爷爷捧着流萤摆件,眼泪滴在展台上,与流萤露融在一起。

温萤时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特展的意义——不是展示旧物,而是让每个等待的人,都能在光里看见重逢的可能。她摸了摸中指的三枚戒指,铜丝戒的温度、鸢尾戒的凉、玉佩的暖,像三段时空在指尖相遇。

临漾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着展厅角落的电视屏幕。新闻里正在播放台北分会场的画面,周明远在台北的旧宅前,流萤摆件的另一半被摆在香案上,与沉月湖的这半隔空呼应,蓝光穿透海峡,在云层上连成线。

“快看红薯!”温糯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橘猫正蹲在缘物库地图前,尾巴尖的流萤粉在地上画圈,圈里浮现出行小字:“今夜子时,月满湖,库门开。”

艾酌的《缘物考》自动翻开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缘有尽时,情无止境。”

暮色降临时,特展的灯光点亮了沉月湖。流萤在展厅内外飞舞,像无数个跳动的逗号,提醒着未完的故事。温萤时站在“沉月”玉的展柜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鹅黄色的裙、紫色的纱、指尖的戒指,与三百年前的花仙、七十年前的沈萤光、几十年前的温知意,慢慢重叠。

临漾走过来,手里拿着枚新做的铜丝戒指,戒面是朵黄玫瑰:“给你的,配今天的裙子。”

温萤时接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与其他三枚戒指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老槐树下,流萤正聚集在根部,像在为即将开启的缘物库,点亮第一盏灯。

子时快到了。

子时的月光像融化的白银,铺满沉月湖的水面。老槐树下,流萤聚成的光带已经垂到地面,在泥土上蚀出个圆形的印记,与缘物库地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临漾握着温知意的银发簪,指尖沁出细汗。簪头的“萤时”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回头看了眼温萤时,她的鹅黄色吊带裙被夜风吹得紧贴身体,紫色轻纱罩衫像层流动的雾,与光带的蓝光缠在一起。

“准备好了?”温萤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她把“沉月”玉贴在光带中央,玉身的绿光与蓝光相融,在地面织成朵半开的鸢尾花。

温糯抱着红薯站在圈外,裙摆上的黄玫瑰沾了露水,却依然挺括。银锁突然从她胸前飞起,悬在鸢尾花图案的中心,锁身旋转着,将光带绞成根细长的光柱,直刺地心。

“是银锁在开门!”沈知许举着矿脉水瓶,随时准备应对意外。他身后的艾酌正翻着《缘物考》,书页上的文字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像是在抗拒泄露最后的秘密。

光柱突然剧烈震颤,地面传来“咔嚓”的断裂声。老槐树的根须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飘出股陈旧的木香,混着流萤露的清冽,像是三百年前的风。

“下去看看。”临漾率先抓住光带化作的软梯,银发簪在他掌心发烫,“沈叔带矿脉水断后,艾酌守着入口,别让外人靠近。”

洞口比想象中宽敞,阶梯是用青石板砌的,壁上嵌着会发光的萤石,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温萤时扶着石壁往下走,鹅黄色裙摆扫过台阶,惊起群躲在缝隙里的流萤,像串被惊动的星子。

“这里有字。”她停在一块凸起的石壁前,上面刻着行模糊的篆文,“是三百年前的字迹,写着‘缘物归处,非藏于暗,而传于信’。”

临漾凑近看,突然发现字迹的刻痕里嵌着细小的铜屑,与他铜丝戒指的材质一模一样。他用指尖抠出点铜屑,碎屑落在地上,竟化作只迷你流萤,往通道深处飞去。

“是书生留的标记。”温萤时恍然大悟,“他在告诉后人,缘物库不是藏宝贝的地方,是传承故事的地方。”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座水下石室。穹顶镶嵌着无数萤石,像片倒置的星空,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半开的檀木匣,里面的光芒透过缝隙漏出来,映得周围的水面泛着七彩的光

临漾的指尖刚触到那支玉笛,浑身的血液突然像被煮沸的水,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沉月湖的暮色褪去,代之以三百年前的码头,帆影重重,有穿青布衫的书生在船头吹笛,笛声里混着女子的笑,像浸了蜜的流萤露。

“这是……”他猛地低头,身上的牛仔外套不知何时变成了件流光溢彩的披风,不规则的边缘缀着几片白羽,披风内侧的流萤纹路明明灭灭,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袖口、衣摆、领口的萤光流转,竟与温萤时鹅黄色裙上的轻纱罩衫纹路完全契合。

“你想起了?”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发烫,她看着临漾手中的玉笛,笛身上的鸢尾花纹正在发光,与《缘物考》里记载的“渡魂笛”图谱分毫不差,“你是当年吹笛引开余念的书生。”

临漾还没来得及回应,湖中心的漩涡突然加速旋转,水浪里浮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是三百年前葬身湖底的船工,他们的魂魄被笛声惊动,正伸出手挣扎着往岸边爬,每个影子的胸口都嵌着片枯萎的鸢尾花瓣。

“是被余念困住的渡魂。”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的字迹在笛声中跳跃,“当年书生吹笛不是为了抒情,是用笛声聚魂,想把这些冤魂引渡到对岸,却被县令的残念打断……”

话音未落,漩涡中心突然升起道水柱,水柱顶端站着个穿官服的虚影,正是之前被打散的县令残魂!他手里握着半块流萤摆件,碎片的光芒比上次强盛数倍,显然是吸收了这些渡魂的怨气:“三百年了,你终于肯再吹笛了!这次,我要让所有魂魄都替我填湖!”

残魂的声音刚落,那些渡魂的影子突然变得狰狞,指甲暴涨,朝着最近的温糯扑去。温糯怀里的红薯突然炸毛,橘色的皮毛竖起,像团炸开的蒲公英,它猛地窜出去,用身体撞向影子,影子碰到猫毛,竟像被灼烧般退了退。

“红薯的毛沾过矿脉水!”温萤时立刻将矿脉水瓶抛给临漾,“用笛声裹着矿脉水,能净化怨气!”

临漾接住水瓶,玉笛横在唇边。他从未学过吹笛,指尖却像有记忆般按上笛孔,笛声响起的瞬间,披风上的流萤纹路骤然亮起,将矿脉水的金光裹在声波里,像无数支金色的箭,射向那些扭曲的影子。

笛声初起时生涩,渐渐变得流畅,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些渡魂的影子在金光里慢慢平静,胸口的枯萎鸢尾花瓣开始舒展,化作点点萤光,往沉月湖的对岸飘去。

“休想!”县令残魂怒吼着,将流萤碎片掷向临漾。碎片在空中化作道黑雾,直扑他的面门。温萤时眼疾手快,将“沉月”玉挡在他身前,玉身的绿光与披风的萤光相撞,黑雾被震得后退三尺。

“你以为只有书生的笛声吗?”温萤时的声音清亮,她突然想起银发身影在铜镜里的口型,那不是“三日”,是“合鸣”,“艾酌,翻《缘物考》的‘双生缘’篇!”

艾酌迅速翻到那一页,上面画着支玉笛和块玉佩,旁边写着:“笛鸣引魂,玉响渡魄,双声合鸣,可破万怨。”

“我来!”温糯突然举起银锁,锁身的纹路与玉笛的花纹产生共鸣,“红薯说它能帮我!”橘猫跳到她肩头,尾巴扫过银锁,锁身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笛声伴奏。

银锁声、玉笛声、矿脉水的金光、流萤披风的萤光交织在一起,形成张巨大的网,将县令残魂牢牢罩住。残魂在网中疯狂挣扎,流萤碎片的光芒越来越暗,最后“咔嚓”一声裂开,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笛声卷着,散入沉月湖的晚风里。

漩涡渐渐平息,湖面恢复了平静。那些被净化的渡魂影子对着临漾深深鞠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对岸的夜色里。

临漾放下玉笛,披风上的流光渐渐褪去,变回普通的牛仔外套,只有袖口还留着淡淡的萤光纹路。“刚才……”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握笛的触感,“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书生,他说‘等了三百年,终于有人能把未完的笛声吹完’。”

温萤时握住他的手,琥珀戒指与他掌心的铜丝戒指相触,发出细微的共鸣声:“不是未完,是让我们替他把故事写完。”

艾酌的《缘物考》突然自动合拢,封面上的鸢尾花图案旁,多了行新的烫金小字:“渡魂非渡鬼,乃渡人心头执念,笛声不止,缘永不散。”

远处的码头传来汽笛声,李知远扶着阿芸奶奶站在渡头,老人手里捧着那罐桂花糕,正对着湖面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六十年前的等待说句“欢迎回家”。温糯抱着红薯跑过去,蓝布鱼布偶的荷叶尾巴在风中摇晃,与岸边新开的鸢尾花撞在一起,染了满身的香。

礼品店的灯还亮着,柜台上的铜印泛着光,旁边压着张新的登记册,第一行写着:“沉月湖渡魂笛,三百年前书生所制,今由临漾觉醒,笛声可渡怨魂,需与‘沉月’玉合鸣方得圆满。”

临漾看着登记册上的字迹,突然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枚新做的铜丝挂件——是支小小的玉笛,笛尾缠着朵鸢尾花,花心里嵌着颗流萤露凝成的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给你的。”他把挂件递给温萤时,“以后不用怕笛声孤单了。”

温萤时接过挂件,指尖触到冰凉的铜丝,突然听见流萤在花丛里振翅的声音,像在为这跨越三百年的合鸣,轻轻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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