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青绿色光点绕着掌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像群躁动的萤火虫。温萤时的褐色眸子映着那些光,突然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萤时!我带了糖油果子!”

活泼的男声撞碎屋里的死寂,带着点街边的烟火气。临漾背着个帆布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二十三岁的年纪,笑起来眼角会堆起浅浅的纹路,像揉皱的糖纸。他刚推开门就被地上的青铜鼎绊了下,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半袋热乎乎的糖油果子,糖霜沾了点灰。

“我靠,这啥情况?”临漾弯腰捡包的动作顿住,视线扫过碎裂的青花坛子、柜台边的枯木状手臂,最后落在温萤时身后的银发身影上,眼睛瞬间瞪圆,“这位是……cosplay爱好者?这身鸢尾花裙和你撞款了啊,萤时。”

银发身影转头看他,银灰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青金石手链的光点却突然炸开,像被惊扰的蜂群,有几缕擦过临漾的脸颊,留下淡淡的蓝痕。

“临漾,快走!”温萤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临漾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能看见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去年他指着街角的梧桐树说“树上蹲了个穿红袄的小孩”,后来那棵树果然在暴雨天被雷劈了。可眼前这局面,不是他能应付的。

“走啥?”临漾却没动,反而蹲下身,戳了戳地上那截枯木手臂。枯木突然抽搐了下,表面裂开细密的缝,渗出墨绿色的汁液。他“嘶”了声,飞快缩回手,指尖沾着的汁液像活的一样往皮肤里钻,“这玩意儿还带自愈功能?”

红薯突然冲过去,对着他的手哈气。橘白相间的猫爪上还沾着金色粉末,一爪子拍在他指尖,墨绿色汁液瞬间凝固成痂,簌簌掉落在地。

“谢啦,红薯老板。”临漾揉了把猫脑袋,站起身时,目光正好对上银发身影,突然“咦”了声,“你手链上的珠子……和萤时收的那串青金石一样?不对,你这珠子会发光啊。”

银发身影没理他,只是看向温萤时,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看得见光点,倒是省了些事。”她抬手,那些蓝色光点突然聚成条线,一头缠上温萤时的手腕,另一头竟钻进了临漾的帆布包。

帆布包里传出“叮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临漾赶紧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个巴掌大的旧怀表——是上周他在旧货市场淘来的,说表盖内侧刻着鸢尾花,和萤时的发饰很配,特意送来当摆件。此刻怀表正自己打开,表盘里的指针倒转着,发出和座钟相似的滴答声。

“这表……”临漾的手指刚碰到表盖,就被一股力量吸住。怀表内侧的鸢尾花纹突然浮起来,和温萤时发间的银饰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紫光。

“他是‘引路人’。”银发身影的声音带着点了然,“难怪三百年都等不到合适的契机,原来缺了个能同时触碰到‘过去’和‘现在’的人。”

温萤时突然想起临漾的秘密。他总说自己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片很大的湖,湖边开满了鸢尾花,有个穿白裙的姑娘总背对着他,说“等你能抓住水里的影子,就来找我”。她以前只当是少年心事,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姐姐!床板洞里有东西在动!”温糯的声音从床底传来,带着哭腔。

温萤时猛地回头,看见床板的黑洞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雾气中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挣扎,暗紫色的眼睛在雾里闪了闪,像濒死的星子——是艾酌!

“艾酌!”她想冲过去,却被蓝色光带拽住。光带勒得手腕生疼,掌心的荷叶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

临漾突然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牛仔外套的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他身上惯有的焦糖味。“别怕,”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指尖用力到泛白,“我刚才摸到床板了,那洞边缘有木纹,和我怀表后盖的纹路一样。”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把折叠刀,“咔”地打开:“我奶说过,能被触碰的‘异象’,大多是活物变的,捅一刀就老实了。”

“别!”银发身影突然开口,银灰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那是‘界门’,用凡铁碰它会反噬!”

可已经晚了。临漾的刀尖刚碰到黑洞边缘的木纹,洞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像台失控的吸尘器。温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蓝色光带瞬间绷紧,将她和临漾一起往洞口拽去。

“抓紧我!”临漾反手抱住她的腰,折叠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的帆布包被吸力卷起来,里面的糖油果子、旧怀表、几本漫画书全飞了出去,怀表在空中翻了个圈,表盘正好对着铜镜,里面倒转的指针突然停在三点十七分——那是临漾的生日。

铜镜里的景象变了。原本下沉的睡袍倒影停住了,暗紫色的眼睛转向洞口,瞳孔里的荷叶突然舒展开,露出中间的花蕊,竟是朵小小的鸢尾花。

“三百年一轮回,不差分毫。”银发身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青金石手链的光点全钻进了温萤时的怀表,“拿着它,找到‘沉月湖’,艾酌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

最后一个“你”字消散时,银发身影彻底融进空气里。而那股吸力突然暴涨,温萤时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耳边是临漾的喊叫声、温糯的哭声、红薯的嘶鸣、鱼豆腐的吠叫,还有某种水流涌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萤时!看怀表!”临漾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点疼,“表盖内侧……有字!”

温萤时费力地抬手去够空中的怀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看见表盖内侧的鸢尾花纹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字,像是用血写的:

“七月初七,沉月湖开,携缘人,归故地。”

洞底的白雾突然变成深绿色,像粘稠的湖水。她看见无数荷叶从雾里冒出来,每张叶子上都坐着个小小的影子,有穿连帽衫的守坛人,有双丫髻的小女孩,还有……个穿白裙的银发姑娘,正对着她笑。

临漾的怀抱突然一松。温萤时感觉自己在往下坠,耳边的声音全消失了,只有怀表的滴答声,和临漾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呼喊:

“温萤时!老子还没跟你告白呢——!”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鸢尾花裙被气流吹得张开,像朵真正盛开的花。褐色的眸子最后映出的,是临漾被一同拽下来的脸,他正努力伸直手臂,想抓住她的手,牛仔外套的袖口上,沾着的糖油果子碎屑,在绿光里闪着微光。

而床板上的黑洞边缘,温糯终于从床底爬出来,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看见鱼豆腐对着洞口狂吠,尾巴上的毛全竖起来,而红薯正用爪子扒拉那枚从艾酌睡袍上掉下来的鸢尾花银饰,银饰碰到洞口的木纹时,突然亮起,和怀表的光遥相呼应。

“姐姐……临漾哥哥……”温糯抓起银饰,小小的手在发抖。她突然发现,自己发尾的水滴银坠不知何时裂开了道缝,里面掉出片极小的、半透明的荷叶,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滩水,水里浮着个模糊的倒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对着她眨眼睛,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片完整的鸢尾花。

告白的尾音撞在光芒上,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粉色的涟漪。温萤时的意识在强光里浮沉,耳边的水声、怀表的滴答声、临漾的呼喊声搅成一团,最后都化作掌心那朵青色莲花的灼痛——荷叶印记绽开的瞬间,她看见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沉月湖底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鸢尾花纹;银发身影跪在碑前,青金石手链缠在石碑上,渗出蓝色的血;艾酌穿着青色长衫,将匕首刺进自己心口,暗紫色的血滴在碑上,与蓝色的血交融成紫;还有个模糊的少年背影,站在湖边,对着水面倒影喊“萤时”,声音像极了临漾。

“嗡——”

怀表的光芒骤然收敛,像被掐灭的烛火。温萤时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礼品店的地板上,临漾压在她身上,牛仔外套沾满灰尘,额角磕了个红印,睡得正沉,嘴角还沾着点糖油果子的糖霜。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碎掉的青花坛子已经被扫到角落,柜台边的枯木手臂消失无踪,铜镜安安静静挂在墙上,里面只有她和临漾狼狈的倒影。

“临漾?”温萤时推了推他。

少年“唔”了声,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对上她的眸子,愣了两秒才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她:“你没事吧?没被水线缠到吧?那湖里的怪物出来了吗?我刚才是不是告白了?!”

连串的问题砸过来,他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温萤时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突然笑出声,伸手擦掉他嘴角的糖霜:“告白我听见了。”

临漾的脸“腾”地红透,挠着头嘿嘿笑,眼角的纹路又堆起来:“那……那你答案是?”

“先解决眼前的事。”温萤时站起身,目光扫过屋里。里屋的门虚掩着,床板上的黑洞不见了,温糯正趴在床边,抱着鱼豆腐打盹,发尾的水滴银坠裂开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片青色的东西在闪。

艾酌的床铺是空的。

“艾酌呢?”临漾也发现了,刚才在沉月湖里的画面还清晰得像昨天,“他没回来?”

温萤时走到床边,指尖拂过床单,摸到点潮湿的凉意。床板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刻痕,是朵没开完的鸢尾花,和艾酌在青石板上比划的手势一模一样。

“他还在沉月湖。”温萤时的声音有些发沉,她摸向围裙口袋,那枚从艾酌睡袍上掉下来的鸢尾花银饰正躺在里面,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但他留了记号,说我们能找到他。”

临漾突然“啊”了声,从帆布包里掏出样东西——是那只旧怀表。此刻怀表的表盘不再漆黑,而是映着片晃动的水影,像块小小的湖面,水影里能看见片巨大的青石板,上面刻着的碑文正在慢慢亮起。

“这表成监控了?”临漾啧啧称奇,突然指着水影里的一个角落,“那不是银发小姐姐吗?”

温萤时凑过去看,果然看见银发身影蹲在青石板边,正用手指抚摸那些亮起的碑文,青金石手链的碎片散落在她脚边,像串断了线的星星。更奇怪的是,她身边还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正是送桃木簪的那个,此刻正佝偻着背,往青铜鼎的方向撒着什么粉末,鼎耳的饕餮纹似乎在颤抖。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温萤时皱眉。

“可能不是一伙的,但目标一致?”临漾摸着下巴分析,突然被怀表水影里的画面惊到,“卧槽!那不是守坛人吗?”

水影里,几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影正从水面下冒出来,他们手腕上的青黑印记连成了片,手里都攥着块铜牌,正朝着银发身影和老婆婆围过去。最前面那个人影抬起头,露出张和之前那个守坛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皮肤下的青斑更密了,像爬满了荷叶的脉络。

“他们要干什么?”温萤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见老婆婆突然转身,将手里的粉末撒向守坛人,粉末碰到他们的衣服,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守坛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倒下,反而像被激怒的野兽,扑得更凶了。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水影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定格在银发身影的侧脸——她正看向怀表的方向,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焦急,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三个字。

“她在说什么?”临漾把怀表贴在耳边,“好像是……‘找钥匙’?”

“钥匙?”温萤时的目光扫过礼品店的货架。玻璃柜里的玉如意安静地躺着,血丝状纹路已经淡成几乎看不见;青铜小鼎的饕餮纹闭着嘴,像在沉睡;角落里的座钟指针正常走动,雀鸟木雕梳理着羽毛,嘴里还叼着那根金色的羽毛。

哪样东西像钥匙?

“喵呜——”

红薯突然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嘴里叼着片干枯的荷叶,正是之前沾在它尾巴上的那种。它把荷叶放在温萤时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腿,尾巴指向墙角的坛子——那个被修补好的青花坛子,此刻坛口的木塞正微微晃动,里面传出“叮咚”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撞。

温萤时走过去,拔掉木塞。坛子里没有想象中的铜钱或符咒,只有个巴掌大的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荷叶纹路,锁孔是朵鸢尾花的形状。

“这是……”临漾凑过来,眼睛发亮,“这锁孔和你发饰一模一样!”

温萤时抬手摸向发间的鸢尾花银饰,轻轻一拔,银饰被取了下来。她将银饰对准锁孔,大小刚好吻合,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青铜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钥匙,只有半片残缺的荷叶,和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

“沉月湖底,石碑之后,缘人血,破镜台。”

“缘人血?”临漾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是说要放血?”

温萤时没说话,指尖捏起那半片荷叶。荷叶入手冰凉,边缘的缺口处,似乎能和她掌心的荷叶印记拼在一起。她刚把荷叶贴在掌心,印记突然亮起,与青铜盒子里的荷叶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青光。

“姐姐!”温糯不知何时醒了,揉着芽绿色的眼睛跑过来,手里举着片小小的、半透明的荷叶,正是从她发尾银坠里掉出来的那片,“这个和你的一样!”

三片荷叶——温萤时掌心的印记、青铜盒子里的残片、温糯手里的透明片——在空中慢慢靠近,合在一起,拼成了一片完整的青色荷叶。荷叶中央,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

“七月初七,月沉之时。”

今天是七月初五。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水影里的画面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48:00。

“倒计时?”临漾的脸色凝重起来,“还有两天?”

温萤时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是艾酌,他正对着镜面挥手,暗紫色的眸子里映着片巨大的石碑,石碑后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巨兽。

红薯突然对着门口炸毛,鱼豆腐也跟着狂吠起来。温萤时回头,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穿邮递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个棕色的信封,正对着礼品店指指点点,嘴里嘟囔着什么“地址没错啊,怎么看着不像有人……”

临漾走过去开门,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收件人处写着三个字:温萤时。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温萤时接过照片,指尖突然僵住。照片上是沉月湖的青石板,上面躺着个穿鸢尾花裙的少女,正是她自己,只是脸色苍白,眉心有个黑色的荷叶印记。而少女身边,躺着个穿牛仔外套的少年,侧脸和临漾一模一样,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旧怀表。

照片的背景里,银发身影站在青铜鼎下,正低头看着他们,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

临漾凑过来看完照片,突然搂住温萤时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眼角的笑纹却绷得很紧:“看来咱们俩是跑不掉了。不过别怕,有我在,就算是沉月湖底,我也能给你捞串青金石手链当定情信物。”

温萤时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的慌乱突然平静下来。她把照片塞进围裙口袋,抬手将鸢尾花银饰重新扎进头发里,褐色的眸子里映着铜镜中艾酌的身影,声音清晰而坚定:

“不是跑不掉,是该去接他了。”

青铜盒子突然自己合上,化作一道青光,钻进怀表。怀表的红色倒计时依旧在跳动,只是数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鸢尾花图案,正在慢慢绽放。

门外的邮递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有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滩墨绿色的水渍,像片刚被踩过的荷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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