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侧边的一个火把,点燃后照亮了四周,只见这里像蚁穴一般,蜿蜿蜒蜒一路延伸至黑暗。
确信那人进不来之后,无鱼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不敢懈怠。
“向右走三十步,而后左转爬上那个梯子。”无鱼离开了这个地下走廊。
“蹲下,蹲在那个架子旁边。”无鱼言听计从,避开了一个试图搜寻活口的人。
“跳。”
“接着向右,进第三间屋子。”
无鱼一边听这个人指挥,一边试图和脑子里的她交流,“你是谁?这是哪儿?”
只是在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脑海里没了声响。
借着月光,无鱼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沾血的衣服。
这也不是她的衣服,靠着乞讨和百家饭长大,衣能蔽体已属不易,何时穿过这样好的面料。
她拿起梳妆台前的铜镜,镜中的人有一双含情脉脉杏花眼,柳叶弯眉,唇若樱桃,齿如白玉,堪称绝色。
无鱼惊恐地松开手,铜镜在桌上碎成七八片,照出了七八个她。
这不是她的脸。
无鱼在河边洗漱的时候是照过河水的,顶多算一个五官清秀,还是自己给自己稍微打了一点感情分,比起这副长相来简直自惭形秽。
这是谁。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出现,“我是神仙。你从现在开始要听我的。”
无鱼觉得自己一定吃太多把脑子吃坏了,“你是什么神仙。”她听见自己发问。
“那你别管。”
神仙开始发号施令:“你现在的身份是常家大小姐常无虞,扮演好这个角色。”
“哪个常家?”无鱼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涪陵常家。”神仙像是对无鱼的态度很满意,心情大好地继续说道:“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个,龙渊令出现的那个常家。”
“停停停。”无鱼抱住脑袋,“那我自己的身体呢?常无虞呢?”
“我又不认识她,怎么扮演好她。虽说名字读起来是一样的,但是这也是同名不同命。”
“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无鱼还想再问,那神仙却打断了她,“有人来了。躲进衣柜里。”
“记住,你以后就是常无虞。”
常无虞扭头左看右看找到了衣柜躲了进去,在房门的开合声中,也合上了衣柜门。
透过柜子缝隙,常无虞看见了来者。
他先是在门口环顾了一圈,目光锁定了光源,凑过去看了一下里面的烛芯。
糟了,常无虞心里咯噔一声,她忘记灭了灯笼。
来者一席黑衣,似与黑夜融为一体,头发高高竖起,带着面罩,只露出眉眼。
鹅黄色的发带倒是浑身上下唯一一件有颜色的物件,长身玉立,在腰间佩了一柄细长的剑,步履轻缓在屋内悄然走动,并未发出一点声响。
看穿着应该和刚刚的人不是一伙的。
常无虞下意识捂住口鼻,看着他不停翻找。
只是翻了半天也没有往怀里揣任何东西,看来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急不躁走向了最后一个没有打开的柜子。
这正是常无虞的藏身之所。
高大的身影掩住了烛光,影子从柜子缝挤了进来,将她笼罩。
常无虞的心快蹦到嗓子眼里,她僵硬地抬起头与那人的双眸对视个正着。
如此熟悉的眉眼让常无虞愣了神。
他怎么会在这。
上一秒还在长安醉仙楼的任意,下一秒来到这涪陵常家当起了小贼?
对视中男子愣了一瞬,却又轻笑了起来,“原来你在这。”
她没有搭腔。
她是认识任意,但她不知道常无虞该不该认识任意。
只能在心里喊着神仙快快出来。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打开的柜门的嘎吱声和一只伸过来的手。
任意五指修长,掌心有着练武时摸的薄茧。
常无虞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就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不敢再看。
“出来吧。蹲这么半天腿不麻?”语气很轻松,听起来和常无虞没有冤仇。
她怯生生地放下护着脑袋的胳膊,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不敢搭上任意的手。
因为看见过任意嫌弃女子的样子。
依旧没有说话。
常无虞怕若是相熟一下子叫错,岂不是马上就被发现身份不对劲了。
“你就是常无虞?”见常无虞没有扶,任意也索性收回了手,双手抱臂看着她。
“嗯。”常无虞弯腰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
“吃点你们家的茶不介意吧?”任意倒是自来熟,坐到茶桌对她摇了摇手里的茶杯。
“不介意。”又不是真的我家。
任意扬了扬下巴,示意常无虞,“坐啊?我又不是坏人,你怎么这么拘谨。这难道不是你家?”
看似平常的三言两语让常无虞又是心一惊,莫非他有读心术。
“怎么不是。”她壮着胆子回应,坐到了任意对面。
给自己也斟了满满一杯茶。
本想喝一口润润喉。
但茶香浓郁,常无虞讨了小半辈子饭自然是没喝过这样清甘的茶水,于是没出息地一饮而尽,不仅如此,还连斟了三杯。
放下茶杯才发觉自己失态,她又低下头。
“看来你真是吓坏了。”
他的声音传进常无虞耳朵,常无虞在心里感谢这个给她台阶下的任意。
“自我介绍一下。”
他傲气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叫任意。刚好遇到流寇入城,遇到你常府有贼人闯入,特来救你们。”
我看见你在屋子里翻东西了,少侠。
常无虞看着任意,“我叫无……常无虞。”险些说错。
一个乞丐,最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质好。
常无虞面不改色地承受着任意的打量。
任意耳力极佳,蒙眼时甚至能听出针掉在哪块砖上,“原是我看错了牌匾,竟不知这是无姓府邸。”
“你听错了。我就是常无虞。”常无虞壮着胆子,现在无论怎么查验,这个身体就是常无虞。
“姑娘,你知不知我的手段?”任意把手里的剑放在桌上。
这剑,她竟是见过的。
“这是你的剑?”常无虞一时间忘了任意的威胁之意。
门外忽然嘈杂无比,任意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常无虞不要出声。
之后随手扔过茶杯,把灯笼熄灭,一时间屋内漆黑一片。
常无虞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想起现在这么黑他也看不见。
觉得自己好笑。
在这种情况竟是咧开嘴笑了起来,当然,是无声的。
任意自幼与常人不同,在夜里尚能正常视物,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常无虞脸上还挂着没有抹干净的血水,却无端发笑。
他皱了皱眉,这姑娘,怎么像是傻的。
门外人马或许是集结完毕,随着一声号令,房门应声破碎。
黑暗的房间照进了月光,光亮自地面反射在任意的漏出的眉眼上,锐利如刀。
就是现在。
任意一手拿起剑,三步踏到外来客面前,剑不出鞘,但力度未减。
不到两招,就把他踹了出去,砸在了外面的人身上。
守在外面的人见状赶紧带队,吆喝着大家闯入,像是被困了许久的野兽看见出口一般,都往里扑。
常无虞看得心惊胆战,这些人若是都进来,屋子……也是装不下。
还好任意像个门神。
每一只踏在门槛上的脚的主人,都被任意打了出去。
一时间门口倒在地上咿咿呀呀抱着胳膊抱着腿的人竟占了小队的**成,场景好不热闹。
任意抱着剑靠在门框边,“还有谁想进来?”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力气回应,外面唯二站着的人也不敢再进。
放了句狠话转身就想跑。
“哎?不管他们了?”任意还饶有兴致的朝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招手。
常无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跟着走到了门口。
“你好厉害。”常无虞真心称赞。
地上有几个人已经缓过来,三三两两相扶就要离开。
但常无虞眼睛尖,见到了三个眼熟的人。
这不正是刚刚拦路杀了那个女子的三人!
常无虞一时情急抓住了任意的胳膊。
“怎么了?”
“他们是匪?”
任意点了点头。
“刚刚那三个人害死了我的……我的朋友。”那女子为了她死的那样凄惨,她若是能报仇也算是慰藉了她的在天之灵。
“你能不能杀了他们?”
“他们杀人自有官府定夺,我又不是官府中人……”下话没有说。
但常无虞听懂了。
不过是拒绝。
她松开了手点了点头,红蔻丹染过的指甲随着握拳的动作狠狠嵌入掌心。
常无虞死死盯着那三人,她要记住他们,记住他们的脸,将来要为那位姑娘报仇。
任意看着常无虞愤恨的表情,嘴角扬了扬,接上了刚刚的话,“但偶尔也会替天行道。”言罢便动了。
他在洒满月光的院子中飒沓向前,鹅黄色的发带随着他的跑动轻盈地飘旋。
剑气的破空声划过。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拔剑。
细长的剑身自雪白的剑鞘里拔出,反射出寒光。
在任意脚步声中,这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止他们仨。
随着任意身形越杀越远,倒下的人也愈来愈多,常无虞跟了过去。
沿途一共有十三具尸体。
任意一个活口没有留。
任意执剑站立在路上与常无虞远远对望。
刺穿过十多人的脖颈,剑身上黏着一道道血迹,他抬起半握拳头的左手,把剑架在手肘处擦拭。
身后又有人马集结的声音。
又来!
常无虞想不都不想就快步跑到了任意身后。
现在的任意给常无虞极大地安全感。
看着常无虞下意识的动作,任意挑了挑眉。
是官府的人。
他们刚接到消息有流寇入城,却不想来的太晚,涪陵数一数二的富商家中竟只剩下了这两个活口。
官兵将二人围成一团,为首的人向常无虞点了点头,像是认识她。
他走过来要核实任意的身份。
任意拿下腰间的玉佩向他随手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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