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已经晚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人相继栽了下去。

络腮胡子身上有些内功，勉强维持清醒，他睁大了眼睛，瞪着从桌前坐起来的女子。

“春风散！”

“你是五毒教的人？！”

李元杏当然不认识什么五毒教，春风散这种强效迷药，是从老廖给的书里学的。

她踱步到络腮胡子身前，一把一看就淬了毒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络腮胡子语气立即软了下来，“女侠！女侠别动手！我们是黑虎帮的人，跟你们五毒教是兄弟帮派啊！”

黑虎帮？

难道五毒教投靠了黑虎帮？

李元杏压低声音，问道：“哦？那我师姐墨娘在哪？”

“墨娘？原来墨三娘是您的师姐啊！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她现下正在我们寨子里，我这就带您去见她！”络腮胡子急忙道。

李元杏冷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那我这些手下……”

李元杏一个眼刀过来，络腮胡子打了个寒颤，连忙扶着墙站起来，“他们对您多有不敬，小施惩戒是应该的，我这就带您上山。”

络腮胡子不再废话，带着李元杏趁夜上了山。

车夫说这里有山贼，应该就是指黑虎帮了。

一路上有络腮胡子开路，守夜的山贼直接放行。

“快到了！墨三娘就住在前面那间寨子里，我地位低微，还不能过去。”络腮胡子赔笑道。

“为何杀了客栈里的人？”

听见这句没由来地质问，络腮胡子一愣，回过神来立马道：“他们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真的？”李元杏怀疑道。

络腮胡子指天为誓，“真的！我们哥几个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腹中饥饿，正想去吃些酒肉，结果就发现牲口棚里有尸骨，看咬痕是野兽干的。”

“而且他们也是老熟人了，我们刚想给他们收个尸，没想到您老就上门了……”

看他的心跳并未加剧，应当说的是实话。

李元杏扔给他一个瓷瓶，“你叫什么？”

“雷老九。”络腮胡子老实道。

“我这次是悄悄来找师姐的，并不想加入野狼帮，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我绝对守口如瓶。”

“嗯，我会再找你的。”

李元杏脚尖点地，身行隐没在夜色中。

雷老九长呼一口气，打了个冷颤，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赶忙下山去捞自己的手下，还得好好叮嘱一番才行。

黑虎帮的寨子建造在半山腰上，现在正是深夜熟睡之时，巡夜的人不多。

李元杏避开了几个岗哨，来到了偏僻处的一个木屋前。

透过纸糊的窗户，可以看见些许灯火。

她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微怒的叱骂。

“滚开！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李元杏一怔，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一物，塞进门缝里。

过了片刻，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骄蛮脸孔。

“你是谁？怎么会有这个？”她压低声音质问道。

李元杏看了看左右，“确定要在这里说话？”

墨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向后一步让出了门。

李元杏进来后，她将门关紧，双手藏在身后，面色不善。

“是那死鬼让你来的？他人呢？”墨娘连珠炮似的连声质问。

李元杏垂眸道：“老廖，死了。”

“铿锵”一声，两把飞刀掉落在地。

墨娘一脸失魂，后退两步，“他，什么时候……”

“六年前，祯洁将他毒杀了。”

两行泪水从她脸颊滑落，但是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瞪着李元杏道：“那你又是谁？来找我做什么？”

李元杏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盒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在白灵山，你还记得么？”

墨娘神情恍惚，回过神后说道：“你，你是那时候的臭丫头片子！”

李元杏哑然笑道：“算是吧，这些是老廖留给你的，他说没能照顾你一生一世是他最大的遗憾。”

墨娘接过盒子，说着：“谁要他照顾……”

一叠厚厚的银票垒在盒子里。

李元杏连忙补充道：“你放心，这些不是脏钱，是他报答萧家的恩情，萧城主给的报酬。”

墨娘将盒子放在一旁，满脸落寞，许久未曾开口。

沉默。

忽然，一声微弱的动静唤醒了墨娘。

在内室。

墨娘慌忙冲进内室，李元杏听见她轻声哄睡的歌声。

这么近的距离，她试着用神识去感知。

内室的床上，五六岁的男孩儿，很虚弱的样子。

不一会，墨娘出来的，她恢复了冷酷，却没有方才那么冷。

她说：“行了，东西我收到了，你走吧。”

李元杏起身，犹豫一番道：“那是你跟老廖的孩子么？”

墨娘警惕地看着她，像只炸了毛的母狮，“做什么？”

李元杏摆手道：“我会一些医术，也许能治好他。”

“你？”墨娘浑身上下显露出不信任。

“让我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嘛，毕竟这也算完成遗愿的一部分。”李元杏道。

墨娘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领她进了内室。

在灯火下，李元杏瞧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眉骨像极了老廖。

在床边坐下后，李元杏搭上他的脉搏。

不一会儿，她皱了皱眉。

“这是，胎毒？”

“还用你说？”墨娘抱着胳膊道。

“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缠着他，硬是要了安儿，如今也不会……”墨娘背过身。

李元杏又仔细诊了一遍，应该是当年老廖身上带的丹毒。

修仙者服用丹药后需要及时运转周天，以吸收丹药中的灵力，在这个过程中会排出其中的杂质。

而凡人不能吸收丹药中所含的灵力，也就不能排出杂质，久而久之就会造成经脉瘀滞，形成丹毒。

安儿体内的丹毒已经积累的很严重了，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活不到明年。

丹毒的治疗需要修仙者为中毒者梳理经脉，清理杂质，这需要耗费自身的部分灵力。

一般修仙者并不会牺牲自己去帮助凡人，毕竟每一丝灵力都来之不易。

“怎么样？”墨娘面露怀疑，但语气中隐含期冀。

“嗯，算是有吧，但需要你帮忙。”李元杏道。

“真的？！好，需要我做什么？”墨娘眼中燃起希望。

李元杏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墨娘迟疑一瞬，就下定了决心，她拿出飞刀，默默站在外间守候。

“廖安……老廖应该会喜欢这个名字吧……”李元杏自言自语道。

深呼吸，等心境完全平复后，她取出了一粒玉露丹，放在安儿的舌下。

接着李元杏将灵力汇聚到双手，淡蓝色的灵力化作十条丝线，顺着安儿的天枢、檀中、神阙等十个大穴进入……

两个时辰后。

李元杏长舒一口气，收功。

再次给安儿把脉，脉搏已经通畅了，只是多年亏损的气血，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补全。

“墨娘，进来吧。”

墨娘快步走到窗前，握着安儿的手腕，震惊不已：“真的……真的好了！”

“娘亲……”安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安儿！”

墨娘将孩子抱在怀里，泪流不止。

李元杏悄悄退了出去。

不久后，她感知到安儿继续沉沉睡去。

墨娘收拾了一番走了出来，给李元杏亲自斟了一杯茶，板着脸道：“多谢你了。”

李元杏笑着接过茶，“不客气，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墨娘道：“我本属五毒教，去年掌门投靠了黑虎帮，如今我也是黑虎帮的一员了，还能去哪？”

李元杏道：“天地之大，何处不能为家？你若安身在此，以后廖安岂不是也会变成山贼么？”

“安儿……”墨娘动容了。

待在山贼窝里总不是长久的办法，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李元杏提议道：“不如你带着安儿悄悄下山，我替你在山上住待几天，等你们安置好了，我再走不迟。”

墨娘迟疑道：“这能成么？”

“事在人为，只是你想好哪了吗？”李元杏问道。

墨娘点点头，“师兄遇害前，我们曾在城中买下一间铺子。”

“好，事不宜迟，速速准备吧。”

墨娘是个果决的女人，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了细软，并交代了李元杏一些事宜。

李元杏提前找来雷老九，买通了守卫，等到天黑，母子两人悄声下山了。

送走墨娘后，李元杏换上她的黑衣，静静待在她的木屋里。

简单来说，墨娘的任务就是配置出黑虎帮需要的各种药。

她非常精于此道，桌面上有许多药瓶，和几本制配毒药的入门书籍。

李元杏拜读了一下。

有些完全无毒的草药竟能制成剧毒药剂。

而断肠草、砒霜、鹤顶红却可以用于制作解毒丸。

也许有毒与无毒，都取决于人的用途吧。

让李元杏更感兴趣的是，原来老廖用的化骨水还有高配版本。

只要用十年以上的材料入药，配出来的化骨水就能无色无味，腐蚀速度超快。

李元杏默默把药方记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在木屋内待了三天。

除了来取药的送饭的人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今晚，李元杏便打算溜之大吉了。

然而，傍晚时分，外面传来大批人马归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