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三人走出茶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不过，落日的余晖平等的洒在京城每一片砖瓦上，远远望去，一片波光粼粼，整个雲京好像泡在水里一样，如梦似幻。

苏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雲京，上一世，他曾经很多次在这样的傍晚，孤身一人。

等。

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是在等一个不可能回家的韩疆，还是……等她那个冷血的娘家接济她，救她脱离苦海？

面对着天边梦幻一般的云彩，当年的她又是多么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不过，苏纹最终还是没有吴玉伶幸运，没能等来家人伸来的援手，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伸出援手……总归，他曾经绚烂的人生，最后也只是惨淡的收场。

苏纹最终慢慢的收回目光，又落到了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

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至少……他还有机会。

“今天没赶上好时候！我告诉你，这个楼里有一个说书先生……可会讲了！可惜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没有来。”张薇薇性情豪爽，拍着吴玉伶的肩膀，一边摇着头，好像很遗憾。

“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下一次再一起来。”吴玉伶好像十分开心的拉着她的手，一边摇着一边走了一路。

他今天笑得很开心，是不同于往常的、挂在脸上的那一种笑，礼貌却又疏远。但今天却好像是从他内心长出来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苏纹看着这面前两个笑成一团的少女，刚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至少这一刻……他是拥有的。

正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的分别在所难免。三个人各自上了各自家的马车，挥手告别。

吴玉伶拉起了马车帘子刚才的笑容消失不见，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小姐，她们……”吴玉伶旁边的小丫头好像是被他表情的转变吓到了，有些犹豫的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今天累了。赶紧驾车回府吧。”吴玉伶揉了揉眉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苏纹也上了马车，鸢尾一直默默的伺候在旁边，这个时候却好像要说什么了。

“小姐，吴小姐……真的是你的表妹吗？”

这个问题，苏纹也想知道。可是这人间的是是非非，又岂能全都清清楚楚。

“吴家已经认下她了，那她自然就是。”

吴家又不是傻，血脉子嗣的问题，怎么可能含含糊糊，搞不清楚。况且，如果……真的是符合他们利益的明智之举，那她就更加不能戳穿了。

不过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吴家虽然没落，但是京中还算得上是不错，敢欺压到他们头上……少。

几乎没有。

“奴婢也觉得表小姐面善。在外面逃亡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回家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果然有福之人，自有天佑啊！小姐，你说是与不是……”鸢尾却好像是有感而发，很少见的一下子说这么多。

苏纹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鸢尾好像也意识到这样的反常，就立刻闭嘴了。不过脸上的开心不像是装的。

苏纹这才想起来，鸢尾之前好像有说过她自己的身世，就像是曾经的吴玉伶一样，被人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问，没有人关心。

不是，他就是看到和自己身世相似的人，有感而发吧。

“你也不必伤心……会好起来的。”苏纹走近了，拍了拍他的肩。

鸢尾看向了她，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最后还是深深的咽了下去，只憋出一句：“那我们回家吧，小姐。”

“好，回家。”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夕阳的余晖已尽，天边的暮色一点一点的把人吞噬。

苏纹在外面转了一天，也累了。回到自己床上，刚刚躺下，原本紧闭的窗户边，忽然传来一阵敲窗的声音。

又是谁？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于是，李晋源敲了半天，窗户打开，见到的就是苏纹那一张杀气冲天的脸。

“大晚上的，来干嘛？”苏纹这一回是一点也没有客气，虽然打开窗户见到人的那一刻确实有些惊讶，不过想想这人平常的做事风格，还有这么一 大晚过来打扰他休息……

心中的不快瞬间打败了原先的好奇，一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哎？苏小姐这样子说话可就是生分了！”李晋源赶紧把手按在即将关上的窗子上，言语间也不再拖沓，“我现在来……自然是有急事的。”

急事？能有多急？下午不说，明天不能说吗？

苏纹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手上的动作却停下了，但是还是不很高兴的打量着他。

今晚的少年已经换下了白天的衣裳，穿着一身烟青色常服，在这一片黑暗中，尤其的显眼。墨色的长发仍然是高高的束起，不过今天却换上了贵重的玉饰束发。

李晋源又不傻，反倒是精明的很。大晚上的穿成这样……不利于隐藏，万一要是被抓包了，倒霉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这么看的话，是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说不行。

桀骜的少年好像一只被顺平了毛的大狐狸，还在带着恳求似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允许。

“行了。说吧。说完赶紧走。”苏纹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耐烦的说道。

“外面太冷了。进去说。”

外面太冷了？这么冷、怎么没把你冻死？苏纹一点也不心疼地隔着一堵墙，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他甚至连披风都没有穿，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风里。

初春的夜晚，风已经不那么冷了，不过还带着些春寒的料峭，更何况这白天晚上差异大的吓人。要是在这个时候受了风寒，这人啊……估计就有罪受了。

“行行行！”苏纹几乎是闭上眼睛说。

“你想进来……就进来吧。”

“好！”李晋源爽快的开始翻窗户。

“不过我可说好了！说完了，赶紧滚。”

“……好。”李晋源已经进来了。

“你要是还是死活赖着不走，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

苏纹已经走到桌案旁坐下斟茶，丝毫没有理会后面没有应答的李晋源。李晋源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也没有多客气，十分熟络的走到他旁边坐下。

桌案前的少女正慢条斯理的倒茶，可能是他来的还挺是时候的吧，茶水还没有凉掉，将就喝着居然也还不错。

“别光顾着喝茶！说正事！”苏纹见李晋源喝了好几杯茶，也不说话，渐渐的有些心急了。

他一开始和下人们说今天早些休息，都已经熄了灯了，现在却又亮起来，等会若是来了人了，恐怕不好交代。更何况这屋子里坐了这么大一个人……还是快点解决的好。

“苏小姐也先别着急嘛！我可是得到消息就直奔你这来了！好歹让人家歇一歇嘛……”李晋源却还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品着茶，“话说——这就是你屋里的茶？”

“怎么？不喜欢？不喜欢就别喝！”苏纹本来就不怎么高兴，听了这话，原来就很冷的脸色又更冷了，伸手就要过来夺他手上的杯子。

李晋源却一点也不含糊，灵巧的躲了过去，手上还托着那个已经没有茶了的杯子，语气十分的欠揍。

“这不是我说呀……纹儿，这苏家也太抠门了吧？”李晋源虽然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但其实还有一句咽下没有说。

这好歹是苏家的嫡长女呀……他屋子里的茶就算不是最好的，这好歹也配个差不多的吧……这样的粗茶，他也只是以前从军打仗的时候喝过。

苏纹听了他的话，居然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晋源被他盯的有一点不自然，也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喉结动了动：“其实吧……你到我们李家来，啥玩意儿都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行了，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事吧！”

“哦……好。”李晋源刚才还没有正形，忽然又转换过来，乖乖的坐了下来，谈论起了正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吴家钱庄？”

苏纹配合的点了点头。他之前本来就说吴家钱庄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点，她又怎么可能会忘掉呢？

“我今天亲自去了一趟。”李晋源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些。苏纹也十分配合的弯下了腰，耳朵凑近了他的唇，听的十分仔细。

可能是窗户没有关紧，窗外有些许寒风透过那一丝缝隙漏了进来，桌案上烛火摇曳，两个人的影子就着这一丝光亮被投到了墙上，忽明忽暗，时远时近，好像交错缠绵的有情人，在这初春的夜晚，甜蜜的私会。

寂静的春夜里，整个小院子里安静的可怕，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苏纹感受到了少年轻微的喘息声，就近在耳畔。

“我们先前的猜测是对的，那边果然有些……异常。”

今日份小剧场

吴玉伶（面无表情的）：我终于回家了，开心！

鸢尾（十分激动）：回家好！回家好啊！小姐！我们也快点回家吧！

苏纹（普普通通）：回家好。

张薇薇：回来就好……呜呜……好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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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伶事件是一个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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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新的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