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马车从叶府角门前疾驰而过,车上抛下来一个人,重重摔在门前,把打盹的门房惊了一跳,赶紧出门查看。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门房看清地上的人吓得两腿发软,赶紧把人拖到门里去,然后跑到舒柳院叫人。
两个时辰后许南清才醒来,睁眼便看见鸿雁那双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在自己面前。
“醒了醒了,素香姐姐,小姐醒了!”鸿雁见到许南清醒了,赶紧大声呼唤素香。
那边素香也顾不得药碗烫手,赶紧端了过来。
“小姐受苦了,我扶你起来喝些药吧!”素香柔声哄着。
“这太子也太过分了,往常对咱们小姐那么和善,怎得如今这么磋磨人?”鸿雁心疼极了,当即抱怨起太子。
素香赶忙打断她:“说话小心些,是嫌小姐受的苦不够多吗?”
鸿雁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瘪瘪嘴,随后又说:“小姐若是当初不嫁给府里这个就好了,害的小姐吃这么多苦。”
许南清喝了一口药,忍着口中几欲作呕的苦味,哑着嗓子说:“此事与他无关,朝局如此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小姐你都这样了,还在帮他说话。”鸿雁嘟着嘴,满眼无奈。
此刻舒柳院得片刻安宁,可京城里却乱了套。
子夜十分,太子的人突破京城防线,打着平三皇子叛乱的旗号迅速攻向皇宫。
三皇子赶紧让人去大牢里把叶行远带出来以应对局面。
“太子的人绕开我们布置好的防线,绕了十多里路从另一边从东郊进了城,且每一步都走在我们布防薄弱之处,如今已经折了几十名兄弟了,将军您可得想想办法啊!”三皇子身边的侍从跟在叶行远身后焦急地说。
叶行远面色凝重,大踏步往前走,边走边问:“殿下人呢?”
“殿下如今在宫里,和陛下在一处。”
“宫里的布防可有问题?”
“暂时没有。殿下怀疑您身边有人泄露了京城布防,毕竟这布防图只有您这里有。”
叶行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侍从一眼:“可有证据?”
“确凿证据倒是没有,只是......只是白日里您夫人去了太子那边呆了一整日......怕是......怕是......”侍从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叶行远身形一滞,没有由来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让自己莫要胡思乱想,随后对那侍从说:“你去找晋良,同他说是我的命令,调兵回防,全力保住宫外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一会就赶去同他会合。”
侍从得令匆匆离开,叶行远不作他想,骑上马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外面的喧嚣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府里,叶行远一路狂奔到舒柳院,只见四下里都没有人伺候,他刚准备推开卧房的门,只听得鸿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小姐今日去太子殿下那真是吃足了苦头。”
她果真去了太子那里!叶行远推门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一路上他都在祈祷那侍从同他说的推断是假的,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的真心便成笑话。
“我有求于他,吃些苦头也是意料之中,如今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许南清的声音接着传入耳中,带着无奈带着憔悴。
这句话让门外的叶行远几乎感到绝望,他猛地推开门走进去,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许南清脸上满是惊喜,笑着说:“你怎么回来了?殿下居然行事如此之快!”
这句话在叶行远耳中却是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推测,到此刻,他已经完全认定,城防图就是许南清泄露出去的。
“我回来,你很惊讶?”叶行远似笑非笑地问。
“我以为此刻你会脱不开身的。”许南清乖巧地回答,她想着叶行远就算是初出大牢,也该先去三皇子那边,如今朝局动荡,他正是忙碌的时候。
“不巧,让夫人失望了。”
叶行远一步步走向许南清,眼里闪烁着痛苦与愤怒。
他恨自己控制不住澎湃的爱意,沉沦在眼前人编织的温柔乡里,柔情蜜意皆是毒药,他早在阮峰死去的时候就告诫过自己。
鸿雁和素心早就识趣地退出屋内,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年轻的夫妻。
叶行远走到床边,粗粝的大手轻抚妻子憔悴又娇媚的脸颊,问:“许南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许南清脸一红,有些羞怯地说:“自......自然是心......心悦于你。”
支支吾吾地模样看在叶行远眼里却不是害羞,而是心虚。
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移到下巴处,随后紧紧捏住,强迫许南清仰着脸看向他。
“是心悦于我,还是心悦于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许南清,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手指用力,捏的许南清疼痛难耐,含糊不清挣扎着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今日去了太子那,是吗?你去做了什么?”
“我......我......”许南清说不出口。
他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差点把王泽弄死,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今日受了怎样的侮辱,他会不会把今日太子宴请的大臣们都报复一遍?
他好不容易才从牢里出来,自己又如何能再给他添麻烦?
许南清想别过头去不看他,可他将自己的下巴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你说啊......你到底去做了什么!”叶行远声音带着哽咽,当初那些贯穿阮峰的箭矢如今好似射在了自己的胸口,万箭穿心原来这版疼痛。
白日里梦魇一般的恐惧和耻辱再次席卷而来,许南清紧咬着牙关,保持着最后一丝倔强,哀求道:“求你......求你别再问了......”
叶行远还想说什么,可被突如其来的通传声打断。
“统领,陛下有命,您速点人手去宫门外护驾,全力抵御太子逆党!”
门外的声音让许南清脸色一变,原来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太子今日宴请那么多大臣,意欲如何已经非常明显。
叶行远看着惊恐万分的许南清,冷然一笑,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是我愚蠢才会被你所欺骗。来人,好好看住许南清,没有我的准许不能踏出门半步,许南清主仆勾结外人罪不可赦,等我明日回来再行审问。”
随后大步走出房间,不回头,也不敢回头。
京城里乱了一夜,许南清也一夜未眠,她想等叶行远平安归来同他解释清楚。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噪杂声似乎小了些。没过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夫君?”许南清轻声问。
“夫君?行远哥哥可不愿见你。”
阮柠的声音穿来,让许南清浑浊的意识清明了几分。
“你来做什么?将军呢?”
面对许南清的质问,阮柠嫣然一笑,高傲地说:“我说了,行远哥哥不想见你。你勾结外人,把城防图泄露给太子,你知道因为昨夜的泄露折了行远哥哥多少人吗?”
“什么城防图?你血口喷人!”许南清辩驳着,虚弱地身子急火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阮柠嫌弃地瘪了瘪嘴,嘲笑道:“血口喷人的是你才对吧,我这衣服可是蜀锦,弄脏了你可赔不起。”
随后她寻了个椅子坐下,盯着手腕上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慢悠悠地说:“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行远哥哥生平最恨通敌之人,你也不例外。”
“他人呢?我要见他。”许南清支撑着身体艰难地问,她不想和阮柠多说废话。
阮柠轻笑:“他?他不想见你,让我来帮他送你一程。”
“你什么意思?”
阮柠拍拍手,秋水从门外走进,手里端着一个碗。
“许南清,你说你对行远哥哥情根深种,那这碗药你喝了吧!”
鸿雁看明白这是要她家小姐的命,立刻想要扑上前打翻药碗,可她刚起身,门外就闪进来几个看着面生的侍从将她踢翻在地。
“碍事。”阮柠皱了皱眉头,冲着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刀,鸿雁伴随着许南清和素香的尖叫声倒在了血泊里。
“阮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许南清嘶吼着,眼里满是恐惧与愤怒。
“眼下不是我想要做什么,而是你该做什么。你偷了城防图给太子,就是从旁协助他逼宫谋反,如今太子被擒,你若活着,就是行远哥哥的污点,你懂吗?所以,你必须得死!”
阮柠说话间神情却极为兴奋,她处心积虑陷害许南清,绝对不会允许她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那如何才能让她彻底消失在叶行远的世界呢?当然是要她命。
“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我没有!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我们去圣上面前当面对质!”许南清抱着鸿雁的尸身,气的浑身颤抖。
见许南清油盐不进,阮柠轻笑一声,搬出叶行远的名号,说:“不是我说你做没做的,你忘了是谁把你关在这里了?行远哥哥已经同三皇子请罪了,他说自己治家不严,愿严惩叛者,将功补过。喏,这碗药可不是我准备的。”
“我不信......”许南清坚持说着,可声音已经小了下去。她想起昨夜叶行远离开前决绝无情的模样,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无力。
阮柠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继续说道:“说到底行远哥哥还是心善,一碗毒药让你走的没有痛苦,若是被抓去大牢或者充教坊司,那你可就惨咯!”
秋水也在适当的时候开口道:“姑娘,咱们得动作快些,三殿下将军那边还等着您回话,一道用饭呢!”
“许南清,你快点喝吧,行远哥哥还等着我呢!”
“我不信.....你让叶行远自己来杀我。”许南清强撑着最后一丝信念,不愿松口。
见状,阮柠起身来到许南清身边,蹲在她身旁耳语道:“我知道你在执着什么。你与他成婚半载也没有个一男半女你可知为何,他防着你呢!而我,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是行远哥哥的。”
许南清整个人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灌下来,堕入寒冰。
“我知道你不信,那我再同你说,行远哥哥后腰处有一小块圆形的青色胎记,这下你该信了吧!”
阮柠想起曾经因着哥哥的原因机缘巧合知道叶行远有此胎记,没想到如今竟然派上用场,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许南清知道,阮柠所说的话一点不假,她曾在夜晚摩挲着他后腰的胎记,然后又被胎记的主人翻身压在身下,彻夜不眠。
可这一切都像个笑话,原来他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自己,甚至连孩子也不愿让自己拥有。
而他那些关于阮柠的解释,更如同刀子一般扎在自己的心上,字字句句都嘲笑着她的愚蠢。
阮柠见许南清神情变化,从震惊到绝望,觉得极为痛快,她从桌上拿起那碗药,递给许南清。
“喝吧!”
许南清接过药碗,浓稠五黑的药倒映出自己枯槁的容颜,她笑了,笑出了眼泪。
她想,母亲说的真对,她天真,甚至愚蠢,这样愚蠢的人,叶行远怎么可能真心待她呢?
“阮姑娘,麻烦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许南清自愿与君诀别,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阮柠点点头,问:“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求你们放过素香,我的事与她无关。”
“好,我会和行远哥哥求情的。”
见阮柠答应,许南清便再无牵挂,她将浓黑的药汤一口饮下,苦的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
阮柠见状,起身带着人走出卧房。
药效上来的很快,许南清的意识开始模糊,任凭素香如何呼喊她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热......周围似乎有滚烫的热浪袭来,一寸一寸灼烧她的皮肤。
可是她没有力气喊疼,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四周,最后看着头顶上的横梁被烧断,直直坠下。
那是最后的痛觉,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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