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率军再次出征,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
阿清房里的花丛豆蔻换到菊花,叶行远都没有回来,若非捷报频传,她只怕会担心的茶饭不思。
好在叶行远临走之前准阿清每日都可以去他房中寻些杂书看,消遣时光。他按照从前许南清的喜好搜罗了许多奇闻异志和山川游记,阿清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书中也不觉白日时间漫长。
只是每到晚上,她总会坐在小院里的圆桌旁,那是她曾经每晚陪叶行远说话的地方。
南境的冬日不算严寒,但却阴冷多雨,阿清坐在叶行远的屋中,裹紧他留给自己的狐裘,安安静静地看书。
前方战事焦灼,她也不好意思多用炭火,好在有这厚厚的狐裘也不算无法承受。
今日阿清新找了一本书,名为《遍阅川记》作者游历山川,记录了无数险要又迷人的风景,不仅觉得熟悉,更看得阿清心神往之。
这本书的边角有些卷曲,书里还有叶行远的注释,想来这本书他应该很是喜爱。
她读的津津有味,翻页之间一张画着东西的纸从书中滑落,阿清赶忙捡起。
那是一幅小小的画像,话中的女子梳着华贵的妇人髻,发间还插着一支桂花金簪。画中人杏眼柳眉,朱唇小巧,和自己长得不说一模一样也有八成相似,只是画中人额间没有可怖的疤痕。
这是谁?
阿清感到好奇,可这画像是随手所做,没有题字,只一落款,是叶行远的字。
或许,是自己吧!阿清心里这么想,脸上不由得染上红晕,她想起叶行远在出发前一晚,问自己喜不喜欢他。
她第一次因为这种问题生出了羞怯的情绪,她觉得这种喜欢和对谷主、对桑林、对樟木村的人,不是一种喜欢。
那是什么喜欢呢?
阿清笑着将画夹回书中,想着等将军回来自己再向他讨教这个问题。
过了冬至,叶行远已经夺回青山关大营,失去的青山十城也占回三城,南麓人节节败退,但叶行远却没有就此追击。
一来年关将至,南境军也需要一点时间休整喘息,二来自己势如破竹,难免敌人没有诈。
佯北勿从、穷寇勿迫,叶行远思索一番决意现代领南境军重返青山关大营,等到年后再继续讨伐南麓人。
再回青山关大营,南境军上下都扬眉吐气,本就是自己的大营被南麓人占了这么久,这口恶气终于出掉,谁不痛快?
叶行远开心之余,却更挂念阿清,他没有同将士们一道去青山关,而是策马往河谷镇营地奔去,他要亲自接阿清去青山关大营。
胜利的消息比叶行远的脚程更快,河谷镇营地上下也喜气洋洋,不少人积极收拾行囊准备前往青山关大营驻扎。
阿清也跟着一起收拾行囊,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愿望,叶行远去哪她就要去哪,她喜欢和他在一起。
叶行远隔着老远就看见阿清的身影在小院里来来回回的忙碌,透过眼前的她,叶行远似乎看见曾经她作为将军夫人,在舒柳院忙忙碌碌的身影。
将军府人多且杂乱,更因着自己先前的怠慢导致不少人不服她,为了做好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她一定也受过不少委屈。
想到这里,叶行远的心又不由得痛起来,他快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将阿清拉入怀中,这才缓解了他心口的疼痛。
阿清突然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刚准备挣扎反抗,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阿清,我好想你。”
这一声让阿清的脸红了,一直到了耳朵根,她把头埋在叶行远宽阔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将军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叶行远的下巴搭在阿清的头顶上,低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香,女子的气息安抚了他连日征战的疲惫,此刻竟然生出一丝困倦,想要靠在她的肩头小憩。
阿清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身子略往后,双手撑在他的胸前,问:“将军可要休息一会?我去帮你把房间的床铺整理一下。”
可下一秒,她身子猛然失重,又被叶行远拉回怀中紧紧抱住。
“不用,你就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叶行远不愿放手,把人紧紧箍在怀中,甚至勒得阿清有些喘不过气。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在樟木村再见到阿清的时候就想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如今得偿所愿,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过去的三年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让人重建了舒柳院,陈设皆按照过去许南清所居住的模样摆放。
他每夜宿在舒柳院,可一闭上眼,他所身处的院落便成了废墟,每晚入梦,他的妻子都在废墟下呜咽,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三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甚至没有酒他都无法入睡。
眼下怀里人同以前一样温柔乖巧,叶行远抱着她很快闭上了眼睛。
阿清只觉得身体摇摇晃晃,被叶行远带的东倒西歪,她接连呼唤了好几声才唤回他一丝清明。
半睡半醒之间,叶行远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和许南清在京城的日子,他低头在阿清耳边说:“我有些倦了,夫人陪我睡一会可好?”
阿清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自己陪他......睡一会?
“将军,这......恐怕有些不......不妥吧!”阿清支支吾吾地拒绝,可还是羞红了脸颊。
“你是我的夫人,这有何不妥?”
“将军......你是要......是要同我成亲吗?”阿清问。
叶行远轻笑:“说什么傻话。”
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阿清猛地用力,一把推开叶行远,脸上带着怒意:“将军何意?我虽然是个嫁过人的孤女,但也不是能任由别人轻贱的。”
这一推把叶行远推清醒了,原来他不是在京城的家里,眼前的妻子也已经忘记前尘往事。
看着阿清气鼓鼓的样子,叶行远苦笑一声,柔声道:“抱歉,是我一时......一时难以自持。”
阿清别过脸,问:“将军所说的夫人,又是什么意思?如若将军已经成婚,自当洁身自好。”
叶行远低下头,他多想告诉阿清“你就是我的夫人”,可他不能,他时刻记住谷主的嘱咐,不敢擅自地、强硬地,唤醒她的记忆。
“我夫人走了,三年前京城发生了内乱,她死在了内乱之中。”
阿清这才回过头,有些无措地咬咬嘴唇,她确实有些生气,可未曾想触及对方的伤心事,善良如她心里只觉得难过。
“那......先夫人,是个怎样的人?”阿清问。
“同你一样,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叶行远就这么看着她,毫不掩饰眼神中浓烈的爱意。
阿清心里觉得别扭,脸上缺发烫,她转过身背对着叶行远,小声嘀咕:“那......我怎能与那样的贵女相比较,将军莫要说这种话。”
“那你呢?你说你曾经嫁过人,那你的夫君呢?为何后来又要与桑林成婚?”叶行远问。
“我不记得了。阿哥说我和原来的夫君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并没有见过面,成婚前夫君被南麓人杀害,因去官府登记过姻亲关系,所以算是嫁过人。”
叶行远听得嘴角直抽抽,他这大舅哥到底有多恨他?不仅直接让他死了,还说阿清从未见过他,看来曾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再与自己相见的。
“所以,阿清斗胆问将军一句,您房里那本《遍阅川记》中所夹的画像,是先夫人的吗?”
叶行远点点头,随后仔细观察着阿清的神情,他想或许她看见同自己相似容貌的画像,能够想起些什么。
阿清扯了扯嘴角,眼里泛起苦涩。
那么多日日夜夜,那么多暧昧的时刻,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阿清很想问他,透过自己的眼睛,他怀恋的到底是谁?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收拾东西了,将军您早些休息吧!”
阿清说完就跑,那背影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好些天,叶行远都觉得阿清在躲着他,甚至是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都比往常冷淡不少。
叶行远不明所以,但重建青山关大营事务繁忙,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弄清楚事情原委,只得变本加厉的对她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做成头面。
如此高调的偏袒被军营里的人看在眼里,流言蜚语顿时满天飞。原本军营生活就清苦,更何况是将军屋子里的事,谁不好奇呢?
“将军房里那个姑娘你们见着了吗?”
“见着了,长得跟天仙似的,三驴子当初见人家眼都直了,说要提亲呢!”
“哟那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不过,将军不是在京城成了亲吗?这算什么事?”
“能算什么事?哪个有能耐的爷们儿不是家里一个外面好几个?况且将军有官身,寻常女子去给将军做妾都是高攀了!”
“可不,不过我看啊,将军也就是寻个漂亮女子在清苦的地方当个消遣,没准都不会把人带回去。”
几个士兵聚在一起你,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浑话,丝毫没有察觉到阿清正在不远处。
阿清本不想听,可他们的话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个劲地往自己耳朵里钻,让她想不听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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