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柠发现,这几日叶行远派来看管自己的人倦怠了不少,甚至自己好几次溜出门去回来都无人察觉,这让她心理防线大为放松。
倒也不是她有多愚蠢,而是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了什么事,叶行远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当年给许南清那么多苦头吃,他也没真的惩罚过自己。
反正这次有玉嫔顶罪,她自觉无所畏惧,不过是再哭几嗓子,把死去的哥哥再拉出来说说而已。
再者说,今日她溜出去一趟,还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许南清不仅没死,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了有爵位的县主,这可把她气得够呛,回来就把秋水叫来好一顿骂。
秋水也委屈呢,她确定自己的消息准确无误,也确定许南清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谁能想到她没死成呢?
“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要是她把我要她命的事告诉行远哥哥,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秋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安慰道:“姑娘莫慌,将军如今可伤的不轻,不见得有什么精力来查咱们。周家那边的礼都过完了,再有小半个月姑娘就是周家主母了,将军能耐你何?”
听她说的在理,阮柠的火气也下去一些,只是心里还是像堵了块大石一样难受,当即摔了手边的茶盏撒气。
秋水在一旁静默不语,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她觉得阮柠此人性情乖戾,说到底也不是良主。
她原本想着往后自己能在周家抬个妾倒也能衣食无忧,可今日她听闻院子里的人说将军那边已经顺着玉嫔查到了些什么,也不由让她有些忐忑。
事实证明,秋水的忐忑不是没有由来的,当阮柠得知叶行远已经在顺着玉嫔的线索排查时,当即乱了阵脚。
“不行啊秋水,不能让他们顺着玉嫔往深里查,这样咱们做过的那些事不就都曝光了吗?行远哥哥手底下几十条人命,他肯定不会轻饶我的!秋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秋水反对道:“姑娘莫慌,这没准是烟雾弹呢?若是您自乱阵脚才可能有危险呢!”
阮柠翻了个白眼,怒骂:“你个奴婢你懂什么?行远哥哥对犯人向来手段狠辣,既然说是摸出些什么,就定会往里深挖,挖地三尺也要查到真相,咱们再不想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
秋水按下心里的不耐烦,问:“那姑娘您的意思是?”
阮柠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玉嫔死在牢里。”
秋水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没想到阮柠居然如此愚蠢,想要在叶行远的眼皮子底下去杀了玉嫔。
“姑娘打算......打算怎么做?”
阮柠瞥了秋水一眼,见她模样瑟缩,当即嘲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自有办法。你这几日去摸排一下牢里每天什么时候、什么人、从何处给玉嫔送吃食,到时候你再把人换了,自己装成送饭的婢女去牢里,一簪子杀了她就成。”
秋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等脏事永远都是指使她去做,不过也是,她太知道阮柠心里打了什么算盘了。
若是成了,自己身上背条人命能被她拿捏,若是事情败露,那大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头上,说自己是玉家安插进来的探子。
总之,她阮姑娘永远冰清玉洁,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当真要如此吗?”秋水问。
“你废什么话,不然还能怎么办?等等”阮柠说话间停下,眯起眼睛审视着秋水,好半天才阴恻恻地开口:“你不会害怕不敢做吧?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你的出谋划策,你想要脱身是不可能的,死了这条心吧!”
“奴......奴婢明白。”
秋水低声应下,心里却有了别的主意。
叶行远近来睡得早,御医每日都来为他针灸并药浴,往往天刚黑下他就睡下了。
因此,晋良每晚都空出一些自己的时间,也正因为如此,秋水才能轻易寻到他。
“晋良大人,求您救救秋水吧!”秋水一见到晋良,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开始哭着哀求。
晋良被吓了一跳,这一个姑娘大晚上到自己房门口跪在地上就哭,要是被人看见了这可说不清啊!
他赶紧把人扶起来,问:“秋水姑娘这是怎么了?咱们有话慢慢说,不必要如此啊!”
秋水起身,摸着眼泪说:“我......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阮姑娘,阮姑娘她疯了,她要我的命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姑娘生了癔症?那快去找大夫啊!”
“不,不是!是阮姑娘她......她要我去杀了牢里的玉嫔!”
晋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这是何意?”
秋水便将阮柠要她做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晋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他赶紧让秋水停住,带着她就往舒柳院走去。
叶行远每日都宿在舒柳院,这不他刚有点困意,就又被晋良叫了起来。
“将军,非属下故意想要打扰,只是实在事出紧急,才不得不前来打搅。”
叶行远揉了揉太阳穴,温声道:“无碍,何事让你如此紧张?”
“咱们要钓的鱼,上钩了。”
叶行远方才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如何?速速呈报!”
晋良点点头,回身让人把秋水带进来。
叶行远见到进来的人是秋水,颇为无奈地闭上眼睛,他总是想要念着阮峰的情分,照顾他唯一的妹妹,也因着他为自己当过致命一击而心存感激,对于阮柠的好更多有报恩的心思在里面。
可他的偏袒与爱护却成了培育她无尽**和邪念的土壤,时至今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办法再包庇她了。
秋水战战兢兢地同叶行远说完,从她和阮柠是如何怨恨与残害许南清身边的人、如何同玉嫔勾结,又是怎样盗取城防图给玉嫔,怎样喂许南清绝命散,怎样去刺激她差点让她再次死亡,直到今日,她是如何计划杀了玉嫔。
每说一件,叶行远的呼吸就重一些,直到她说完全部,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叶行远已经几乎喘不过气,只得剧烈咳嗽。
晋良赶紧上前为他顺气,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来,眼眶通红。
他竟不知道,自己一直好心照顾的女子、拿她当亲妹子的女子,居然如此蛇蝎心肠,害得自己的妻子道如此境地。
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自以为是,恨自己把所爱之人置身于如此煎熬的环境。
他难以想象,那些日子里,许南清每日对他笑脸相迎的背后,究竟忍受着多少痛苦,她是秉承着怎么样的信念,一次次原谅自己?
她太好了,而自己太过恶劣,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无法行走的双腿和提不起剑的手臂以及千疮百孔的身体,都是罪有应得。
对她的苦,他甚至死不足惜。
哽咽半晌,叶行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想你这时候前来坦白,定是存了将功抵过的心思。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留你,我会把你送道京兆府,你罪当如何,自有官府定夺。”
秋水立刻叩谢,她知道自己的罪顶多是流放,可若是真的沾染了性命,那是必死无疑。
她出身穷苦人家,坚信只要活着就好,就算是流放,也好过杀头。
晋良见叶行远状态不好,生怕他才有些起色的身子又坏了去,赶忙让人把秋水带走,连夜送去京兆府,又命人把紫竹轩围起来,不能让阮柠再随意进出,然后才服侍叶行远去休息。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慢了一步,早在半个时辰前,阮柠寻不到秋水便知大事不好,当即收拾屋子里所有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以及几百两银票,换了身朴素的衣服,偷偷溜出了将军府。
她要逃走,身上带着这么些盘缠去哪儿都能想办法活下去,可留在这却是必死无疑。
阮柠在客栈凑活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京城里最大的开源当铺,要把从将军府打出来的宝石头面、美玉金石都换成银票。
当铺伙计看到一个身着朴素的姑娘能拿出这么些值钱的东西,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要知道,真是偷盗来的赃物被他们收了,是要吃官司的。
开门做生意,伙计自然是面带笑意:“姑娘这东西倒都是好东西,只是咱们当铺有规矩,价值超过十两银子的需得弄清物件的来源,姑娘若是真心想要当,还得同咱们说个清楚。”
说完,伙计的手在柜台下面往身后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伙计得令,赶快跑去后院,把这来路可疑的大单子告知掌柜。
阮柠皱眉,嚣张的说:“我是叶行远叶将军府上的婢女,这些都是将军府阮姑娘的嫁妆,我们姑娘想要当自己的嫁妆你们也要管吗?”
伙计眉开眼笑,赶忙道歉:“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战神大将军府上的,失敬失敬!敢问姑娘是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全当了,不要银子,要银票。”
“好的好的,那请姑娘到雅间稍坐一会,您这东西贵重,咱们需要慢慢清点。”
“手脚麻利点,我们家姑娘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说然,阮柠趾高气昂地往雅间走去。
伙计赶忙去后院寻掌柜的,可刚到后院便吓傻了眼,这后院何止有掌柜的,大东家夫人今儿也在当铺里。
这大东家夫人正是何妙真,开源当铺是庆春伯二公子的产业,正巧何妙真今日来开源当铺查账。
只见后院里的几个掌柜全部站成一排,等着查完账本的夫人训话。
何妙真身边的婢女看见伙计跑来,忙问:“你是干什么的,跑来有什么事吗?”
“回这位姐姐,前头来了个姑娘,带了约莫上千两银子的东西来死当,还只要银票,这小的可做不了主,这不是来寻掌柜的吗?”
听到这话,何妙真从账本里抬起头,饶有兴趣地问:“姑娘?上千两?是什么姑娘?”
“回夫人,那姑娘说是战神大将军府上什么阮姑娘派来的,拿了好些头面宝石玉器,要死当。”
听到阮柠的名号,何妙真啪的一下合上账本,冷笑着说:“好啊,阮姑娘!今儿老天开眼让她撞到我手上了,走,你带路,我亲自去会会她!”
说然,何妙真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雅间走去。
阮柠坐在雅间里,急的一口茶也喝不下去,生怕再晚一点就会被叶行远抓回去,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门被人打开了。
“你们当铺怎么回事,这么点东西清点这么半天?”阮柠想也不想,对着门口就是抱怨。
“阮姑娘带的东西好啊,我们可得好好清点一下。”何妙真走进雅间,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柠。
“你......你是庆春伯府的二少奶奶?我当东西你来凑什么热闹?”
何妙真阴阳怪气地说:“这开源当铺是我庆春伯府的产业,我自然得来看看,别是什么龌龊之人当什么赃物,害了我的生意。”
“是吗?既然你是这当铺的东家,那你快点给我点点银子,我可是客人,你可不能怠慢我!”
何妙真见眼前的人死到临头还做出一副跋扈的样子,心里更觉厌恶。
她收起笑脸,对外吩咐道:“来人,把这偷盗贵重物品的女贼给我绑起来!”
门外当即涌进来几个壮汉,三下五除二就把阮柠给擒住。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将军府的姑娘!你们岂敢动我!”阮柠惊叫着,却挣扎不了半点。
何妙真只觉得吵闹,从旁边婢女腰间拽出一块手巾顺手塞到阮柠嘴里。
“带走带走,先关到暗室里,等我看完了账再来处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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