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叶行远和许南清所乘的马车行驶到青山关附近时,沿途关于他二人的传言便已经甚嚣尘上,越是靠近边境,流言越是难听。
要说这里面没有闻宿的推波助澜,叶行远是不会相信的,他费尽心思布了这么大的局,让自己成为半个废人,怎么能不借此给他这位南麓新王君涨涨威风呢?
叶行远倒是不在意这些阴谋,战场上见真章,打回来就是。可许南清却无法忽视这些声音。
且不说辱骂她的话有多难听,就是她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也难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所有人只道许南清是红颜祸水,害得东安的战神大将军落得如此境地,却没有人知道她在被挟持的时候是如何怒骂闻宿,宁死不屈的。
眼见许南清整个人一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叶行远心疼的不行,每天想着法子哄她开心,但收效甚微。
他气恼,也怨恨。他的阿清何其勇敢,可世人却看不见她的好,只会见风使舵人云亦云。
她连反抗闻宿的能力都没有,又凭什么有能力祸害朝廷祸害位高权重的战神大将军呢?
但人们并不在意,他们只见到一个漂亮女人沾染了是非,便失去了大脑,满心满眼只想着毁灭她。
叶行远握紧双拳,又一次从心底生出了无力感,他不知该如何才能保护他的阿清。
但他还是靠近马车里的许南清,将人揽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慰:“不要在意这些人说的话,等我们到了军营里就不会有这些声音了。闻宿向来喜欢搞这些阴谋,但陆剑恩治军严明,定不会让流言在军中流传的。”
许南清露出一个勉强地微笑,把头靠在了叶行远的肩膀上以示回应。
突然间,马车猛地停住,让车里的二人差点没坐稳差点跌倒。
“怎么回事?”叶行远问。
车夫犹豫地说:“回将军......有人......有人堵住了路......不让咱们进大营。”
叶行远掀开马车门帘,只见车前乌秧乌秧站着百十个士兵,站在最前排的几个手里还拿着武器,也正是那些武器吓到了拉车的马匹,让它们不敢向前。
叶行远当下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场,沉声道:“我奉陛下之命携家眷到青山关镇守,谁人敢拦我,那就是违抗陛下的圣旨!”
士兵们虽然私下里一个二个骂起叶行远嘴巴不留情,可真当这位赫赫有名的战神大将军站在自己眼前,却又打心眼儿里发怵,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何去何从。
有胆大的走上前叫道:“叶将军您可以进咱们大营,但您......您身边那个祸水不能进,我们这里谁和南麓人没有仇,她吃里扒外勾结南麓贼王,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决不允许敌人踏入大营。”
周围的士兵见有人出头,连忙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万一她进来再把大营里的军机泄露给南麓人怎么办?这不是让兄弟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吗?”
“放肆!”叶行远怒喝:“是谁在这里妖言惑众?圣上都没有给她定过通敌叛国的罪名,你们怎么能空口白舌的说出这些污蔑人的话?”
“将军糊涂啊!您居然为了一个妖女连您亲手调教出来的南境军都不要了吗?果真糊涂,糊涂啊!”士兵们哀嚎着,声泪俱下。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等到陆剑恩闻讯赶来,叶行远差点就要撑不住了。
“叶将军,属下来迟,还望将军赎罪。”陆剑恩朝着叶行远拱手行礼。
“此处交给你处理了,今日我必要携家眷入青山关大营,这是圣旨,不可违抗。”丢下这句话后,叶行远便回到马车里不再出来。
陆剑恩转身,面如寒霜,他没想到事情失控至此,居然有胆大包天的人到营地门口来拦着叶行远的车驾。
他的手按住剑柄,问:“今日之事是谁带头的?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带头,是我们一起商议的结果,我们不愿让通敌叛国的妖女来祸害南境军,我们没有错!”士兵们或许想着法不责众,你一言我一语地反抗起来。
陆剑恩并未理睬,而是抬高了声音喝道:“你们目无军纪任性妄为,刚才说话多的几个全都抓出来,打三十军棍,剩下的每人打十军棍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让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士兵们此刻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在原地。
陆剑恩皱眉,拿着未出鞘的剑拍打着愣在原地的士兵们:“都站到两边来,给叶将军让出一条路。”
车夫对陆剑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一扬马鞭,让马车向大营里缓缓驶去。
然而令叶行远和许南清没有想到的是,门口的拦截不过是刚刚开始,再大营里的日子,每一天她都要受到明里暗里的辱骂与歧视。
甚至有些老油条对着她满口污言秽语想要趁机占些便宜,让许南清每日都生活在恐慌与痛苦之中。
可她不敢同叶行远说,因为她知道叶行远每日遭受的痛苦不比他少,若是让他再因着自己和士兵们起了冲突,往后又有谁会听他的指挥呢?
许南清收拾好情绪,端起从小厨房熬好的药往叶行远的书房走去。
她刚准备敲门进去,便听见书房里传来争执的声音,似乎有人和叶行远吵了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将军为何不愿在这个时候出兵攻打南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优势在我们,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叶行远不厌其烦地解释:“我说了,闻宿夺得王位之前两国才签了和平文书,若是此番我们先出兵就是毁约,于理不合。若是闻宿沉不住气出兵,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讨伐,如此,毁约失信的就是南麓,我们就是把南麓都城打下来都占理。”
可那人似乎并不愿意理解叶行远说的话,说:“属下不知将军如今怎么和那些文臣一样优柔寡断了,我只知道谁的拳头硬、谁的军队强,谁就有理,什么于理不和,只要咱们赢了那就是合理。将军莫不是真被妖女蛊惑,脑袋不清楚了!”
这人说话哀怨中带着愤怒,愤怒里又含着委屈,尽管能听出此番言论是真情实感的,可就是这份真情实感,对于许南清来说是最致命的武器。
她端着药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无措地呆站在原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砰”地一声,门被人用力打开,一个身量魁梧的男人从房中大踏步走出,走到门口时瞥了许南清一眼,从鼻孔中发出轻蔑的哼声,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许南清被撞了一个趔趄,用尽全力才没让手中的药汤洒出,晋良跟在后面看见许南清站在门口,脸色一边,忙问道:“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通报一声,白白在外面受冻。”
许南清摇摇头,说话间笑得勉强:“怎会,我来得巧,看起来里面刚说完话,趁着汤药还没凉,你帮我把它端去给将军吧!”
她把盘子塞到晋良手里就准备离去,幸好叶行远听见动静出来及时拉住了她。
“阿清,你不来陪陪我吗?你好几天都没来书房陪我了。”
叶行远眼神恳切,像一只求怜惜的小狗,看得许南清眼睛发酸,转身扑在了他的怀里,任眼泪肆虐。
叶行远抚摸她的后背,轻笑着问:“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几日不见太想念你的夫君了?”
“嗯。”许南清不说话,随意应答。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两个人都极力避免谈到刚才书房里的争执。
叶行远不知该如何纾解她内心的纠结,许南清则陷入巨大的痛苦,若是她自己遭到非议也就算了,可若是叶行远因为她的非议而影响了在军中的声望,往后又该如何让南境军信服呢?
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叶行远还是为了南境军,她都要搏一把,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许南清是犯过错,但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南境军的事。
她下定了决心,从叶行远怀里抬起头,两只手捧起男人的脸,在他的下巴处落下一个吻。
“几天没见,我很想你。”
叶行远知道她把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眼前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更让他心疼,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快些出兵打到南麓都城,杀了闻宿。
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到,只能等着对方自取灭亡。好在他和陆剑恩的计划即将实施,顺利的话或许很快就能迎来那一天。
“我也很想你。”叶行远说着,在她的额间也落下一个缱绻的吻。
许南清靠在他怀里,问:“你这几日似乎很忙,我也不好来打扰你,你什么时候忙完了,可以陪我去祭拜一下兄长和阿玉吗?”
叶行远拦着她的肩膀,轻声应下:“当然可以,过两日寻个好天气,我同你一道去祭奠一下大舅哥和小舅子,我会在他们面前起誓,余生我会好好护着你,不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许南清轻声应下,伸手抱紧了叶行远的腰,只觉得此刻的温情像偷来的一样,无比贪恋他的爱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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