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知长叹一声,不知该去何处,靠在湖边的护栏上,目光不经意扫过人流如织的街道,眼中照映出与那人极为相似的背影,不知怎的,本就不确定是不是他,可还是想追上去一探究竟。
"抱歉,让让"拥挤的人群让他寸步难行,眼看前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却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沈怀知环顾着四周,再没有发现那人的影子,心中不免感到失落。
回头望却,霎时间,仿佛所有事物被定住一般,沈怀知心头一颤,眼前之人就这样与记忆里那位少年的模样渐渐重合。
与昨日不同,今日他一身白衣,长发也被发带束起,散落的发丝随着微风吹动,双眸隐匿在白布之下,紧据的唇瓣也在这时无声的开口
"沈、怀、知"
沈怀知控制不住地朝那人走去,却在离几步的距离前停下,他能感觉到,对方微微后退了些,是在害怕他吗
两人在这人山人海的地方双目相望,即使隔着层白布,他也能察觉少年眼中的柔情,沈怀知走上前伸出手,他不明白为何要蒙住双眼,难不成真只是因为眸中之色。就要碰到时,少年侧过头,紧接着便轻声道
"这里人多"
沈怀知闻言一征,开口道:"那就去别处"
少年牵上他的手,顿时手中传来阵阵温热。
"我带你走"
沈怀知反握着他"你能看见路吗?"
他安慰道"自然能看见,别担心"
天色渐渐暗下去,空中灯笼四起,泛起星星点点红光,人群朝湖边涌去,水中花灯四散。
"为何带我来这?"此处荒无人烟,带着阵阵寒意,看起来有些瘆人,只有棵梧桐树在湖畔旁。
"听闻今夜有烟花,这里没人,视野又好,倒也能图个清净"
沈怀知从来都只听过图个热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图清净的。
"想放花灯吗?"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个明晃晃的花灯,倒是精致,不知是用多少银子买的,若是不放,倒显得有些薄情。
"那便多谢了"沈怀知接过花灯,朝湖畔走去"你唤何名?"
"要写我吗?那便唤我祁年"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特制的毛笔轻放在沈怀知手里。
只见花灯上缓缓写下:愿祁年无忧
他好奇问道:"写的什么"
沈怀知忘了这茬,祁年眼睛蒙着白布,看不见,但却又像什么都能看见,放下花灯,他凑近身去,好似还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抬手将那尘封双眸的布条扯下,借着明灯的微弱光亮,隐约还能显现着那抹蓝色。
沈怀知看得出神,手不自觉的用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是热的。祁年对上眼前人的眼睛,桃花眼中透着深情,他看得耳根有些泛红,微微偏过头,可还是任由沈怀知在他脸上抚摸。
"你害怕人吗?"
祁年回道"并无。那时人多,我怕摘下来,他们看见会伤到你"
沈怀知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也会讨厌你?"
他答道:"不会,至少你第一次见我时就不会,你说过,我很好看"他的手揽上沈怀知纤细的腰"小心点"
沈怀知看着自己离湖只有一步距离,若是再往后退,大概是会掉下去。
烟花此时在空中炸开,流光溢彩,旋即又消失,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明灯点缀,花灯祥瑞
沈怀知提醒道:"还有盏灯没放"
"嗯"祁年把他往前挪,又把另一盏放在他手中"快些放吧,等会儿烟花该没了"
沈怀知朝他笑道:"不,给你放"
祁年有些不知所措,这灯本就不是打算买给自己的,而自己也从未放过花灯,不过是瞧见许多人都买这玩意儿,想着他会喜欢。
祁年喃喃道:"还是给你吧"
"一人放一盏"沈怀知把笔放在他手中,但又犹豫的问道"你识字吗?
"嗯,小时候上过学堂"
祁年走到湖边,抬笔写道:愿怀知平安,吾此生遇汝足矣。随后将花灯放置湖中。
沈怀知望着那飘向远方的灯,疑问道"怎么不让我看看?"
他低声道"看了就不灵了"
灯火未散,两人伴着黑夜相坐在梧桐树下。
沈怀知开口道"为何他们会怕你,我觉得挺好看的"
"或许是世间罕有"接着又说"你喜欢就好"
听着他轻声细语,不解问道"听你这般说话,也会识字,昔日家中想必也不差,为何这般落魄"
祁年微微点头道"嗯,我本是将军世家,可前些年我爹的军队日渐增长,先皇为了收回我爹的兵权,给我们压上莫须有的罪名,即使是战攻赫赫,也逃不过被诛九族,若不是那时我未曾回到家,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不过就算家中安好,他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孩子,他若是真死了,又有谁会关心。
沈怀知听闻心里有些气愤道"这先皇死的真该,那你昨日为何不还手?出自将军世家,应当略懂一二"
祁年轻拍着他的后背"是略懂一些,但必竟是我害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在怎么想还手,也要忍着。"接着掏出钱袋放在他手心"这是那日,你给我的。"
沈怀知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问道 "那你这些东西是怎么买的?"
"别问,你开心就好"这不是他挣来的,他也不愿花这些不劳而获的银子,不过是把娘留给他的玉镯当了。
沈怀知攥紧手中的钱袋,道"你打扮成这样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事吗?"
祁年怔了一瞬,道:"不是,是我自己想见你"接着又压低声道:"是我自己"
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沈怀知实在是看的心疼,或许是他想多了。
连绵起伏的南山也放起了烟花,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本是一桩美事,可当真的是太平吗?
祁年伸手抚平沈怀知那紧皱着眉头"怎么了?"
"无事,那你今后可有何打算?"
沈怀知想着若是没有,那便同十三那般,把他带回府里,别说他一人,就算是再带十个人回府,也不是养不起。
"打算吗?明年便是修真界两年一次的招新"他转头眺望远方的南山"我无处可去,或许去那会更好,即使落选,也就当是无缘"
得道者向之新生,荣誉至高,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与其听从天命,不如自己将命运改写 "我陪你一同前往"若是可以,待得道归来,救济苍生。
似是没想他会这么说,轻声询问:"为何?"
"天下不公"
虽只有仅仅四个字,但祁年还是从话中知此意"那我陪你一起"
夜以至深,烟火早已消散,明灯不知飞向向何处,水中灯花聚在一起,忽明忽暗。
祁年看着对岸人影渐去。
"我送你回府"
沈怀知脑中记起程时对他说过晚上会等他一起看烟花,怎就把这件事忘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
沈怀知牵起祁年的手往对岸跑去。
"先跟我来"
祁年没有说话,沈怀知这么着急,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不蒙上眼睛,万一别人看到这副模样,应当会害怕。
好在对岸人不多,没有谁注意到他,沈怀知在护栏边停下,四处寻找什么
祁年也跟着四处看"你在找什么?"
等来的不是沈怀知的回答,而是一句带些哭腔的声音。
"怀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程时扑进他的怀里,沈怀知也用手拍拍他的背"有事,给忙忘了,我的错"
祁年垂眸在一旁看着,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他也可以抱沈怀知,他是谁?
而在另一旁的薛辞表情也是一脸不爽,说好看完就回去,偏偏在这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两人不经意间对上了目光,本应是第一次相遇,却有种倾盖如故之感。
程时松开沈怀知,还不忘抹了把眼泪,余光不经意瞥向祁年。长的比怀知高,也好看,难不成....
他用手指着祁年问道"这你....你相好?"
祁年:?
沈怀知:??
薜辞:???
薛辞听这话愣了一瞬,随后就是一掌拍过去"平日怎么教你的?要懂礼貌,若是不会那就不要开口"
程时没反应过来,调整了语气又重新问了一遍。
"敢问这是您相好吗?"
合:???
沈怀知咳了两声,尴尬的道"不是,算是刚认识的好友吧"
程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荡。
"有我和你好吗"
薛辞拽着他"行了,我的小少爷,赶紧回去吧"
"诶,怀知,我改日定会去府上找你的"
眼瞧着他被薜辞带走,顿时松了口气。要是这么问下去,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要回去了吗?"
他望向祁年"回去吧"
祁年自顾自的牵起沈怀知往丞相府走去,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家家户户都熄了灯,黑夜中,有月光的照亮下才勉强看清路。
祁年突然问道"那个人是谁?"
沈怀知一顿道"他是我旧时好友,比我小一年,我八岁时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虽说有些烦,但还是挺有趣的,就是娇气了些"
祁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牵着沈怀知一步步走过这街道,在离丞相府还有段距离时停下,松开的手说道
"就送你到这吧,记得早些休息"
沈怀知抓住他的手腕问道"那你呢,你去何处"
祁年看着他,眸色渐深"开春我在城门等你,一定...要来"
沈怀知从腰间扯下那荷包再次给了他。
"别还给我了,若是你真不收这不劳而获的钱财,那就带着我和我的意念一起走下去"
祁年没有推辞"如若是你,我不要这钱也会陪着你"
"沈怀知,我愿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分别故然忧伤,来年盼再次与你相遇。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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