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忆安全然没想到,林妙没率先想起慕白,反而谈论起他的字迹。
难道说,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过曾经的自己?
陆忆安如释重负,暗暗出了一口气,淡然道:“大闵学子众多,我与这位考生字迹相似,也是不足为奇。”
“有道理。”林妙点头,“既然顾大人眼睛不舒服,接下来的答卷,由我来找便好。”
看林妙必找不可得的架势,陆忆安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一块找:“歇息片刻眼睛已无碍,我同你一块找。”
陆忆安翻找速度几乎之前的两倍,只求是他先找到答卷,再暗中藏起来。
外头阳光刺眼,半点风都没有,两人很快满头大汗,也无人选择停手歇息。
奈何天不遂人愿,林妙举起三张答卷笑道:“顾大人,我答卷的原主是谁了!”
陆忆安胸口咯噔一跳,语气谨慎问:“是谁?”
“他叫慕白。”
闻言陆忆安头顶像有炮竹砸响,脑子一片空白。
“是我同你提到过的好友,大人与他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被许柱强行插队,还是大人帮他解的围,不知大人还记得不?”
林妙的反应,与陆忆安料想当中天差地别,她笑得眉眼弯弯,自豪道:“没想到他才学这般才高八斗,竟榜上有名!”
陆忆安摸下巴假装思考,道:“略有印象,林姑娘的朋友真厉害。”
林妙收起笑意,叹气道:“顾大人有所不知,慕白至今下落不明。”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站在心上人身旁,却不能与之相认。
陆忆安压下心头千言万语,沉声道:“慕白公子吉人自有夭相,想必会安然无恙。”
林妙:“但愿吧。”
找到慕白的答卷,两人不敢耽搁,将两份答卷恢复原样,赶紧撤走。
答卷被神不知鬼不觉换回,许亲王等人毫不知情。
春闱放榜那日,如愿见到许柱榜上有名,他还雇了好几拨人,围着整个京都,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惹得人尽皆知。
翌日,恰逢上朝之日。
宣政殿。
文武百官行完跪拜礼。
假帝坐上龙椅,单手撑着龙案,懒洋洋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眼看时机成熟,陆忆安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有要事要禀!”
假帝扁了扁嘴,沉声道:“顾爱卿有什么事快说。”
陆忆安开口之际,前头许亲王和方天成虎视眈眈看过来。
陆忆安视而不见,拿出写好的折子上手奉上,待到小夏子接过折子递给假帝,宁折不弯道:
“臣要告发许亲王春闱舞弊,将没有参考资格的二子许柱强行写进春闱榜单,罪不容诛!”
“顾清羽,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儿明明有参考资格,这名次也是他凭实力考中的!”
折子上,陆忆安写了废除许柱参考资格缘由。
假帝翻完折子,怒拍龙案轰隆一声巨响,官员纷纷垂下头,不敢看向假帝,唯独陆忆安站得笔直。
宣政殿针落可闻,假帝指着许亲王的鼻子怒斥:“许柱扰乱考场,你还敢说他有参考资格,许亲王你真是个好爹啊!”
龙颜大怒,许亲王下跪求饶:“臣不敢!实在是顾清羽罚的太重!”
想着考卷都换了,许亲王贼心不死,大胆为许柱求情道:“犬子许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请陛下明察,给他个考取功名,报效国家的机会!”
许亲王如此笃定,假帝收回目光,威严道:“传朕旨意,将许柱答卷找来。朕道倒要看看,他是否真如许亲王所述那般才高八斗!”
假帝发话,宫人快马加鞭赶去礼部,取来许柱的答卷。
假帝只扫过一眼,从龙椅上惊起,拿起答卷,脚下生风走下去。
许亲王只觉得换下的答卷,假帝看过之后十分满意,两眼放光,只等着自家儿子被假帝夸。
怎料,假帝走到他跟前,狠狠答卷丢他脸上,勃然大怒道:“这便是你所说的赞不绝口的好儿子?”
许亲王如梦初醒,连忙捡起散落一地答卷,上头竟是画着三只大肥猪在拱白菜!
假帝锐评道:“简直胸无点墨,猪狗不如,污了朕的眼!”
扫过名号的确是许柱,许亲王脸都吓绿了。
这回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
但为了许柱,许亲王依旧嘴硬道:“陛下冤枉啊!定然是有人将犬子答卷调包了!求皇上明察!”
许亲王不见棺材不落泪,假帝也不着急,宅心仁厚道:“既然许亲王想为许柱讨个公道,朕便成全你!”
许亲王老泪纵横:“谢陛下恩典。”
假帝没搭理他,扫过在场所有官员,高声问道:“你们谁愿为许亲王担保,许柱是个用功读书之人?”
与许亲王交好的官员,谁不知许柱是个混世大魔王。
至于跟许亲王敌对或不熟的,这会能忍住不落井下石算好的了。
眼下谁若敢保证,便是欺君之罪!
霎时间,宣政殿雅雀无声,无人敢应。
事到如今,许柱有几斤几两,假帝心底有数,追问道:“许亲王,这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许亲王急得冷汗淋漓,哆哆嗦嗦道:“陛下,您就是给臣十个胆,也不敢做此等舞弊之事,定是有人为了巴结臣,才做出此等蠢事!”
陆忆安:死到临头还嘴硬,关进大牢株连九族就老实了。
假帝不像陆忆安干脆,像起了猫吃老鼠之前捉弄一番的兴致,道:“许亲王,那你倒是说说,谁会干这等事?”
许亲王趁机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道:“是方天成,一定是他!”
陆忆安本没想到搬出替罪羊,不禁暗笑,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
方天成人站得好好的,突然被许亲王扣个春闱舞弊的罪名,胡子都气直了,跪向假帝,解释道:
“陛下别听许亲王一派胡言!
老臣又不是春闱主考官,对春闱事务一概不知。
顾侍郎又整日住在礼部,老臣哪有机会下手!
多半是许亲王买通礼部的人换的名单,还请陛下明察!”
明明是一绳上的蚂蚱,方天成撇的一干二净,许亲王回怼道:
“你还说从不掺和春闱!
犬子被顾侍郎取消参考资格,是你擅自放许柱进考场,
我儿的名讳,铁定是你自作主张加上榜的!
方天成,你安的什么心?这是想要本王死啊你!”
方天成不愿再与许亲王吵,向假帝辩解:“老臣不过是看许柱公子可怜,才让他再进考场。至于调换名单,完全就是许亲王胡指使他人做的!”
陆忆安趁机看戏间,假帝早就不耐烦,查都不查,直接下旨道:
“方天成扰乱春闱,行舞弊之事,压入大牢,秋日问斩,没收家产,家属流放岭南。”
方天成彻底慌了,想将许亲王供出:“陛下,老臣知错!老臣知错!舞弊一事,老臣也是受人指使……”
方天成还没说完,许亲王犹如毒蛇般的目光看过来,想到妻儿老小,还是选择磕头谢罪。
假帝如此专行独断,陆忆安实在看不惯,出言劝道:“陛下请三思!”
谁料换来一记杀气腾腾的目光,假帝冷哼:“怎么?顾爱卿是质疑朕的决策,要为方天成求情?”
陆忆安只好垂头道:“臣不敢!”
陆忆安之后,无人敢多嘴。
待侍卫将心如死灰的方天成带离宣政殿,假帝又对陆忆安命令:“顾爱卿,春闱答卷重新批阅,三日之内完成。”
“此次务必做到公平公正,若再弄虚作假,出现舞弊之事,你们整个礼部提头来见!”
春闱出了舞弊案,但陆忆安告发,也算将功补过,除了方天成,假帝没责罚礼部其余人。
陆忆安谢主隆恩,假帝也是乏了,此事一了,宣布下朝。
出宣政殿,去皇宫门口的路上,许亲王突然追上陆忆安,冷嘲热讽道:“顾侍郎好手段,为了扳倒方尚书,连清誉都不要了!”
暗指他为将答卷换回来,也做偷鸡摸狗之事。
陆忆安脸不红心不燥,拱手道:“下官哪比得上许亲王,为活命不惜自断左膀右臂!”
“顾侍郎这般能说会道,当心闪了舌头!”许亲王甩袖离去。
正值四月天,天越发炎热,陆忆安到皇宫门口,已是满头大汗。
见他出来,林妙撑油纸伞上前,不忘抽出帕子,为他擦汗。
哪有让心上人撑伞的理?
陆忆安十分自然地拿过伞柄,伞面往她那边倾斜,将人遮的严严实实
林妙风吹日晒惯了,陆忆安突然为她撑伞,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脸不自觉烧起来。
好在陆忆安专注往前走,并未看她,林妙问道:“今日可还顺利?”
陆忆安告知方天成的下场,又道:“陛下下旨再次批卷,三日后放出新榜。”
除了帮陆忆安,坚持找答卷,可不是为公平二字?
林妙笑道:“按照之前的名次,慕白铁定能上榜!说不定慕白不久之后,还会来京参加殿试!”
陆忆安深吸一口气,淡淡“嗯”了一声。
地面火烤般炽热,二人坐上马车,吴马不停赶往礼部。
方天成虽因舞弊被押进大牢,难免许亲王再来搞事,陆忆安决定再住礼部,直到放榜。
白日一切顺遂,傍晚三人外出用过晚膳,回到礼部。
傍晚的风极其凉快,吴用索性爬上屋顶,躺在上头吹风纳凉。
陆忆安来了兴致,让林妙也带他上屋顶。
站上屋顶,除了凉快,陆忆安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万里无云的天空,夕阳照亮半边天,京都大小建筑渡上金边,美不胜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看着逐渐西下的夕阳,陆忆安想到春闱一旦完结,又会从林妙的周围消失,心情难免沉重,不知该如何与她道别。
踌躇间,林妙突然看过来,认真问道:
“顾大人,若你像许柱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还会坚定不移地当个好官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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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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