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白上辈子不说活得谨小慎微，至少做事总是周全，会看人脸色的，所以生活琐事，为人处世，人际交往总是做的面面俱到。

他朋友不多，但人缘总是不错，作为一个老好人，他总是帮忙打圆场的那一方。

说实在，做那样的人很累。

他不是不求回报，只是下意识习惯做那样的事，说那样的话。

沈飞白死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将来老了也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为了不拖另一半后腿，他从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就比同一岗位上的同龄人更加努力。

沈家虽然有点小钱，但沈飞白知道自己拿不到大头，他小时候在家里就被压迫习惯了，长大以后也几乎没有反抗的意识。

在沈家，他几乎算是逆来顺受。

有就收着，没有他也不抢，给人一种老实，好欺负的样子。

估计宋翰玉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刚和他交往那会儿，宋翰玉就和那个更会玩儿，更有意思的沈忆勾搭上了。

死了一次以后，沈飞白忽然想通了很多。

一辈子就那么长，人人期盼着活到七老八十，但谁也保不准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出现意外。

与其期盼往后余生的幸福生活，不如活在当下。

不知宋家人是不是都与众不同的有一身反骨，沈飞白和宋玺及其父亲聊完之后，宋家那群小辈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这会儿倒是围上来又和他说了两句。

与宋玺稍稍有些不同的是，他们的话语里没有太多尖锐，沈飞白也是平常语气。

聊了两句正要走，宋翰玉却跟了上来。

宋家亲戚都在这儿，现在宋翰玉也不敢离沈飞白太近，只走在他边上和他保持一点距离，“飞白。”

沈飞白没瞧他，倒见他锲而不舍地又缠了上来，“飞白，你真的不理我？”

“怎么？”沈飞白这会儿终于说话了，面带微笑，挺有礼貌，“你现在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话？”

白天见面，宋翰玉以为沈飞白只是跟自己赌气，这会儿咄咄逼人的沈飞白，却瞧着和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沈飞白大相径庭。

宋翰玉从方才开始就有些傻眼了，在他的印象里，沈飞白从来不会是这样的性格。

他温柔有涵养，就算出现刚才的情况，也不会当场让对方这么下不来台。

宋翰玉忽然觉得，沈飞白和宋修远结婚，似乎不只是因为宋修远单方面的压迫，而是沈飞白他自愿的。

这个认知让宋翰玉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他甚至到目前为止，都觉得沈飞白喜欢的人只有自己，只是自己。

瞧着面前陌生的沈飞白，宋翰玉觉得心疼，“飞白，别为了报复我答应跟小叔叔结婚。”

周围都是人，觥筹交错间，未能等宋翰玉的话音落下，沈飞白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以前就觉得宋翰玉这人挺自恋的，当时恋爱脑上头，觉得对方什么都好，就连自恋没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也挺可爱的。

现在他只觉得可笑，非常。

“别太把自己当根葱，”沈飞白想拍拍他的肩膀，怕宋翰玉多想，又收回了这个想法，他说，“跟沈忆好好过吧，别来管我闲事，我一点也不想报复你，相反，我还得谢谢你呢。”

“我跟沈忆只是玩玩儿，”宋翰玉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了去，“你别把我往外推，好吗飞白？”

不知道沈忆听了这句话会作何感想，沈飞白只是想笑。

不过他也是有顾虑的，压根儿没怎么听宋翰玉的话。

周围都是宋家人，总归是隔墙有耳。

宋修远还坐在不远处，沈飞白下意识抬眸去找他，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知道瞧了多久。

沈飞白估计男人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了，便和他对视了一秒，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目光挪开。

“有病就去治病。”

沈飞白抛下一句话，也不管宋翰玉是什么表情，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没什么好脸色，抿唇往宋修远那边走去。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不用思考着怎么和人相处，不用特别体会别人的心情。

说话可以不用过脑子，生活不用特别努力。

他不想因为宋翰玉这个白痴，把这一切全都毁了。

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刚得知宋翰玉给自己戴绿帽的时候，沈飞白真的很生气，但现在他只希望对方离自己远点。

他现在只想存点钱，然后过咸鱼生活，谁也别想打扰他躺平挣钱。

宋修远一直坐在那儿没换过位置，他喜欢清净，所以基本上也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和宋昌治聊天的这期间，宋修远的注意力一直被不在身边的沈飞白打断。

先是瞧见他靠近宋翰玉那伙人，宋修远的眉头就是一跳。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聊得好像还挺开心的。

再看见宋翰玉接近沈飞白，沈飞白也是笑容满面，和对自己笑时的敷衍，沈飞白这会儿的笑容更像发自内心。

宋修远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的聊天内容这么好奇过，眼见着沈飞白突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过来，宋修远差点要从轮椅上站起来。

宋家人明面上对他一直很尊重，说是尊重，也是惧怕更多，理由不外乎就是外头传闻的那些。

可背地里的指指点点，同外界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修远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可现在莫名的有点担心沈飞白会因为他们的话而讨厌自己。

他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伴侣，但……

沈飞白现在以这副表情面对他，让宋修远忽然有点患得患失。

宋家那些人，跟沈飞白说了些什么自己的坏话？

沈飞白才不知道宋修远坐在那里都想了什么，只瞧见男人双眸微眯，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

怎么了？

沈飞白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近他。

就是沈飞白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宋修远肯定了他是听了自己的坏话，开始和那些人一样害怕讨厌自己了，顿时一盆冷水仿若兜头淋下。

之后本该是宋修远和沈飞白一块儿去跟同辈人打个招呼，但后来这个环节取消了。

宋修远独自一人回了院子，沈飞白被赵韵和宋昌治叫着多留了一会儿。

瞧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沈飞白默默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多想什么。

他留在宴会上多吃了点，不得不说，宋家大厨做的每一道菜都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后来沈飞白一直跟在宋昌治身后认人，宋翰玉也没敢再来纠缠。

宴会差不多结束，他就回了宋修远的院子。

两人虽然已经领证，但毕竟是协议结婚，所以房间还是分开的。

沈飞白的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宋家早已经准备妥帖，根本不用他自己收拾。

沈飞白想着有空还是要回趟出租屋和沈家，把能搬的东西都搬一搬。

回院子的时候，沈飞白瞧见老管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夜宵，看样子是要给宋修远送去的。

也是，晚上男人好像就光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不过老管家似乎不愿意送，接连叫了几个佣人，也没人愿意接手，通通一副惶恐模样。

沈飞白刚想回自己房间去，不料老管家这时瞧了过来，“沈先生。”

沈飞白点头，只能接话，“这是要给二爷送去的？”

“是，”老管家笑着叹了口气，莫名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二爷心情怎么样，怕他肚子饿，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饿坏了可不行。”

沈飞白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老好人的属性又隐藏不住爆发，想着他们都不愿意的模样，就接了过来，“时间不早，我来送吧。”

老管家闻言，如获大赦，却依旧要嘴硬，“这不合适吧？”

宋修远虽然让人捉摸不透，不过目前来看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送个夜宵而已，小事情。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

“交给我吧。”

沈飞白爽快应下，端着餐盘就往宋修远的房间去。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宋修远说进。

沈飞白顺势拧了把手，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他的耳边擦过一个东西，随之听见很闷的一声响，牢牢扎进了自己耳边的墙上。

沈飞白人吓傻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显得淡定。

他转头去瞧擦过自己耳边的东西是什么——

笑死，小小飞镖。

救命！

宋修远想干嘛？想谋杀亲夫好赖账吗？！

怪不得刚刚佣人都不愿意送，没想到一送真的会送半条命啊！

“怎么是你？”宋修远显然也没想到来人是沈飞白，话语一顿，“怎么不躲？”

躲躲躲！我躲得及吗？！我是躲避冠军还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沈飞白吓得魂都快丢了，又不想丢脸，而保持着英勇无惧的假象，“我躲什么，你又不会真的伤害我。”

沈飞白进去，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没听见人说话，他转过身瞧见宋修远怔怔地看着自己，有点惊愕，更像是走神。

他笑，“怎么了？去了宴会心情就不好的样子，赶紧吃了早点休息。”

沈飞白瞧他没换衣服，略一思考，“还是你想先洗澡？”

双腿残疾确实是个问题，要换做是自己，落了一身病，估计也很难高兴得起来。

沈飞白共情能力好，更能理解他的情绪，想着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说，“那就先洗澡吧。”

宋修远还沉浸在沈飞白对自己的亲近当中，他难以自拔地感到一丝愉悦。

换做平时那些人，早就屁滚尿流的，像是见了怪物似的跑了。

可沈飞白却说了这样的话。

宋修远现在有点分不清，沈飞白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单纯的只是小男人的小把戏。

还没完全回神，宋修远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腰腹。

“你干什么？”

他惊慌垂眸，瞧见沈飞白的手握住了自己的皮带卡扣。

沈飞白说，“脱裤子。”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宋修远这么说着，却没有阻止沈飞白，他双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语气有些不稳，“我还没有准备好。”

沈飞白疑惑地看向他。

宋修远与之对视，瞧见对方黑白分明的双眸掺杂着的不解和焦急，他的呼吸再次乱了。

“你要是想的话，”宋修远目光闪烁，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妥协，“也不是不可以。”

宋修远的话音一落，沈飞白面无表情地帮他扯下了皮带。

这个过程中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还是哪里出了错。

沈飞白的耳边突然响起拉链被顶开下滑的闷声。

很诡异，真的很诡异，他明明还没有动手啊，为什么会有拉链声传来？

沈飞白低头，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使用法术时，指着定海神针说“大、大、大”的场景。

沈飞白半蹲在那，就像方才飞镖擦过耳边时惊吓过度，而一时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而他的大脑，却在积极且努力地应对着，蹦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想法。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沈飞白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自己当年大学时期，脑子一抽和同学结伴去考幼教时，面对一众考官进行无实物表演的样子。

于是沈飞白低头，笑容亲切，夹着嗓子和小修远打了声招呼，“嗨，小朋友真有活力，这么晚还出来玩啊？”

宋修远：……

沈飞白：……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