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锅生意日渐稳定,山货投机又大获成功,江泓手里终于有了些底气。
他觉得,是时候和那个"不稳定因素"陈默,谈谈合作的基本法了。
这日,陈默又派小侍来取"分红"。
江泓顺便要求增加果脯种类,还暗示想要点"新奇玩意儿"玩玩。
给了分红的银钱后,他让那小侍带回去一张纸。
纸上只有四条冷冰冰的条款:
【合作暂行条例】
一、资金往来,需立字据,明确用途、预期收益及分成比例。
二、信息提供,需确保准确、及时、完整,不得隐瞒或误导。
三、单次合作,一事一议,权责清晰。合作结束,两不相欠。
四、非经双方明确同意,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对方行动。
末尾还有一行小字:阅后即焚,以示同意。
陈默拿着那张纸,在侯府暖阁里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立字据?一事一议?不得干涉?!"
他气得把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还跳上去踩了两脚。
"他当他是谁?!甲方爸爸吗?一个冷宫弃夫,吃我的用我的,还敢跟我立规矩?!"
心口那熟悉的抽痛立刻袭来,比以往都尖锐。
陈默捂着心口跌坐在软榻上,脸色发白,但怒火更盛。
"妈的!疼死老子也不惯着他!"
他对着空气咆哮:"真当自己还是江总呢?摆什么领导架子!呸!就让他烂在那个破别院里吧!冻死饿死才好!我看这破绑定能拿我怎么样!"
他铁了心不理江泓,还把那个经常跑腿的小侍骂了一顿,严禁他再去别院。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刻意不去想江泓,变着花样在侯府里吃喝玩乐,试图用奢靡的生活麻痹自己。然而,那股莫名的心慌意乱却挥之不去。
尤其是在他某次宴饮归来,夜深人静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持久的隐痛,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和寒意,甚至还隐约嗅到一丝冷冽的梅香和……药味?
他猛地坐起,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那家伙……真病了?"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烦躁。他强迫自己躺下:"病死拉倒!关我屁事!"
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那隐隐的痛感和冰冷的孤寂感如影随形。
又过了两日,他在侯府正无聊逗鸟,心口毫无预兆地又是一阵紧缩的痛,这次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感,画面模糊闪过——似乎是一碗馊了的饭菜被打翻在地?
陈默手里的鸟食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一跺脚。
"妈的!算你狠!"
他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冲进自己院子里的小库房,胡乱包了些库里最扎眼的上好人参燕窝,又抓起一件看起来就死贵的皮毛大氅,揣上一沓银票,跳上马车,直奔端王别院而去。
别院里,江泓正披着那件灰鼠坎肩,在窗下安静地看着账本,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普通粗茶。他脸色确实比前些日子苍白些,但远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冷冽了几分。
听到院门外熟悉的、咋咋呼呼的马车声和脚步声,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稍纵即逝。
院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陈默裹着一身锦貂,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像个移动的礼品架,一脸"老子不是自愿来的"表情闯了进来。
"江泓!你没死吧?!"
他开口就没好气,把怀里那些名贵补品和银票往桌上一摞,眼睛却忍不住上下扫视江泓,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江泓放下账本,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桌上那堆东西,最后落在陈默那张又怒又怂的脸上。
"陈贵君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语气平淡,仿佛之前那四条规矩和此刻桌上堆成小山的东西都不存在。
陈默被这态度噎得差点背过气,指着他:"你……你少装蒜!你最近是不是找事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能不能安分点!"
"劳贵君挂心。"江泓端起粗茶抿了一口,"只是冬日严寒,旧伤偶发罢了。至于欺负?算不上,不过是些日常琐事。"
日常琐事?
日常琐事能让他心口疼得半夜睡不着?
陈默一个字都不信!但他又拉不下脸追问。
他憋了半天,最终恶声恶气地吼道:"……那四条破规矩!小爷我同意了!行了吧!以后送钱送东西立字据!一事一议!你赶紧把你那破身体给老子养好!别再半夜三更……呃,别再惹是生非了!"
说完,他像是怕江泓反悔或者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扭头就走,脚步快得像逃。
江泓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堆远超所需的"投资",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毛大氅。
手感温软厚实。
他轻轻哼了一声,将大氅放在一边。
风险管控策略第一条:定位——短期不稳定资金源 & 低级信息渠道。
看来,这条暂时无需修改。
只是这"资源"的主动性,似乎比预期……高了那么一点。
初冬最热闹的事情,就是马球比赛。
京城西郊皇家马球场,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一年一度的冬狩虽因大雪推迟,但这由皇室牵头举办的马球赛却照常举行,成了冬日里最热闹的盛事。看台上锦衣华服,香风鬓影,几乎汇聚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女及其家眷。
靖安侯自然在场,且位置极佳。
陈默作为目前最得宠的贵君,打扮得光彩照人,陪侍在侧。
他一边给君侯递温好的酒,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而在看台另一侧相对偏僻的角落,江泓也赫然在列。
是端王凤宸离京前,或许是出于那一点正君名头未散的余威,随口吩咐了一句"让他去",他才得以出现在这里。他依旧是一身素淡旧袍,独自坐在角落,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目光平静地投向赛场。
赛场上,鼓声雷动,比赛正值**。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如闪电般驰骋,马背上的女子一身赤色骑装,身姿挺拔,墨色长发高高束起,额间勒着一根金丝抹额。她控马精准至极,球杖在她手中犹如臂使,几个漂亮的穿插拦截,便从对手杖下夺过朱漆小球。
是端王凤宸。
她眼神锐利,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无需呼喝,周围的队友自然以她为核心策应。只见她抓住一个空档,手臂猛地挥出,球杖划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厉响!
小球如同赤色流星,精准地穿过重重障碍,直射入门!
"好!"
全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凤宸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她端坐马背,微微喘息,目光扫过沸腾的看台,冷峻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属于绝对强者的自信与睥睨。阳光洒在她汗湿的额角和凌厉的眉眼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与霸气。
陈默看得张大了嘴,手里的蜜饯都忘了吃。
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那个可恶家伙'妻主'的强大气场。
这……这跟他在此地感受到的,后宅女人的霸气,平息争风吃醋事件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战场上的女杀神!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远处角落里的江泓,心里莫名有点发虚:这海王敢跟这种人物叫板!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好像也挺勇的?
江泓的目光也落在场中那个耀眼的身影上。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搁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微微收紧。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女性。
权力、力量、心智、手段,样貌,缺一不可。
他那位"妻主",比他现代遇到的任何商业对手都要……棘手得多。
他之前的种种算计,在她绝对的权势和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儿戏。
很快,另一场比赛开始。
靖安侯也下了场。
与端王的冷厉霸道不同,以纨绔著称的靖安侯,风格是另一种华丽从容。
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穿着宝蓝色绣云纹的骑装,嘴角始终含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球杖挥洒间,姿态优美如舞蹈,却总能于闲庭信步间轻松得分,引得看台上她的侧君侍臣们欢呼不断。
陈默与有荣焉,挺直了腰板,卖力地鼓掌叫好。
然而,一次激烈的争抢中,靖安侯为了救球,马速过快,与另一名贵女的马匹狠狠撞了一下!
"妻主!"
陈默吓得惊呼出声,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却见靖安侯在撞击的瞬间,腰腹猛地发力,硬生生稳住身形,同时纤手一探,竟不是抓缰绳,而是直接抓住了旁边那匹受惊扬蹄的马的辔头,低喝一声:
"吁——!"
那匹躁动的马竟被她生生勒停!
她松开手,拍了拍自己坐骑的脖子,转头对那位惊魂未定的贵女懒懒一笑:
"刘小姐,承让了。"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只是个小插曲。
陈默腿一软,跌坐回去,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位平日里对他宠爱纵容、甚至会捏他脸蛋的妻主,拥有着怎样可怕的身体素质和掌控力。她对他的宠爱,或许真的只是……闲时逗弄宠物的心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角落的江泓,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刚才那一瞬间,他不仅感受到了陈默强烈的惊恐,似乎也隐约共享到了一丝撞击的震荡感和肾上腺素飙升的悸动。他抬眼,看向对面看台上脸色发白的陈默,两人目光隔空相遇。
第一次,没有嘲讽,没有厌恶,没有算计。
第二次,
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难以言说的惊悸和茫然。
在这个由强大女性主宰的世界里,他们这两个来自异世、依附着她人生存的男子,无论彼此多么看不顺眼,似乎……都只是风中飘萍。
场内,比赛继续,贵女们英姿飒爽,呼喝酣战。
场外,两个现代男人沉默着。
第一次在潜意识里模糊地意识到:内斗,或许是最愚蠢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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