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清竹院,就看见太医和府医垂着手低着头站在门口。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颤抖着声音问道:“侧妃怎么样了?”
“夫人,侧妃的胎实在是太大了,侧妃年龄尚小又加上胎位不正,孩子始终出不来,如今侧妃被这孩子拖累血崩,恐怕是不行了,请恕微臣无能为力。”太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请来的太医是整个太医院里最精通生产的圣手,见他开口这么说,我便知道已经没有转机了。
王妃蓦的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快步走进内室,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跪满了丫鬟婆子,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低泣。
灵儿孤零零躺在床上,身下是被血淌湿的被褥。腹部高高隆起,苍白的脸上挂着绝望的神情。
“灵儿别怕,王妃和我都在呢。”我走上前,抓住灵儿的手,汗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王妃拿起身边干净的帕子轻柔的擦拭着灵儿额头上的汗水。我看着灵儿因疼痛而面无血色的脸,心里感到十分恐慌。
灵儿费力的睁开眼,勉强露出一个笑:“姐姐,你让她们都出去吧。”我低头看见灵儿期盼的目光眼睛酸涩,轻声道:“好。”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了我和王妃。
“王妃姐姐,望舒姐姐。这次恐怕灵儿要带着孩子先走了。灵儿好长时间没见过阿爹阿娘了,等到了黄泉,说不定我就能和阿爹阿娘相见了。”
“灵儿,你瞎说什么胡话。”我擦着灵儿眼角滑落的泪水哽咽道,王妃也站在身旁抹着眼泪。
“灵儿没有胡说,这次王爷起兵,请求我阿爹相助,谁知他是拿我阿爹做诱饵牵制住康王大部分的兵力,我阿爹根本就没有援军,孤立无援,已经战死在城门了。阿娘听说我阿爹的死讯后,提枪出战也惨被射杀。姐姐,我没有家人了。”灵儿哭着,身下源源不断的流着血。
我慌乱的想要找东西止血,灵儿突然抓住我的手,眼中满是绝望:“王爷骗我,他说他喜欢我。骗了我阿爹,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骗了我阿娘,他说他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王爷骗的我们一家好苦啊!”
“阿爹阿娘,灵儿错了。”
灵儿的满脸泪痕,无力的说道:“姐姐,我若是死了,就把我埋在我阿爹阿娘身边,我想他们了。”
我的眼泪不断的滑落,沾湿了衣襟。看着灵儿渐渐涣散的目光,我哭着说:“好。”
灵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嘴角含笑:“阿爹阿娘,灵儿来找你们了。以后,灵儿再也不离开阿爹阿娘了。”
王妃抱着我,我们跪坐在床榻前哭的肝肠寸断。院墙外,嘈杂声渐息,天光大亮。
我和王妃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的走出内室,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升腾起的硝烟,我低头轻轻地说了句:“天亮了,一切都结束了。”随即眼泪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府门大开,王爷着一身沾血的铠甲站在那里,鲜血沿着有些钝了的剑滴落下来,身后是一群同样浴血的将士,一片肃杀。门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场皇位的争夺,终是落幕。
延庆二十一年初春,瑞王登基为帝,于次年改年号为淳熙,王妃入主坤宁宫,受封为后。我被册封为淑妃,居永宁宫,追封灵儿为贤妃,车骑将军为忠义候,其夫人为昭令夫人。
一场春雨,似乎洗涮尽了整座皇城的血污,没人会在意富丽堂皇的皇城下面掩埋着森森白骨,紫宸殿上迎来了新的主人,尘埃已落定,鬼哭尚可闻。
暮春时节,一日傍晚,我于北窗下卧,忽遇凉风暂至。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恍若未闻。我知道是他来了,自延庆十九年王妃嫁入王府以后,时隔一年多第一次踏入我的寝殿。
他好像很高兴,拉着我说了好多话,还非要在我已经卸了钗环的发髻上插上一枚发簪。这是他第二次送我发簪了,第一次是在我成为侍妾的那一天晚上。不得不说,他的审美很好,选定的发簪都很好看。我坐在铜镜前细细的端详着发簪,不知怎的,就被他抱到了床上,这一夜格外的难熬。
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自那夜过后,他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几乎天天往这里跑。等到立秋的时候,我就有孕了,他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很高兴,就差没因此再大赦一次天下了,被我拦住了。不过他仍不尽兴,还兴致勃勃的拉着我给尚在腹中的孩子取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我的忧虑,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说他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绝不会让它受到一点伤害。
我靠在他怀里说我信。可是,我真的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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