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铁姑娘的语气分外沉重，摸着书封无语凝噎:“以为就算没有武功秘籍，也该是些……罢了，是我高看你了。”

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也不提脏不脏臭不臭的客观问题，重点是别说养猪了，现在连狗子她都养不起啊!

系统默默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有知识咱们才能少走弯路。宿主信我，以后都会有用的。若你想要武功秘籍，可以去隔壁问问……我这儿真没有。”

“……让隔壁的花公子，教一手武当太极拳？”沉默片刻，铁姑娘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颇感无语。

她觉得自己道阻且长，且看穿了，凡事还得靠自己。之后系统再如何鼓吹自己种种有用之处，画大饼憧憬未来，她也只当没听见，一门心思记起账来……

至于那书，以目尝之，其味甚辛。

便压在了砚台下，美其名曰:辟邪。

转眼天色已暗。

房外忽传来叩门声，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公子音质温和:“铁姑娘，有位姑娘说是你的旧友，前来寻你。”

打开门，只见白衣公子身后站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着黑色貂裘，打扮得很是富贵，手上还拿着个系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花无缺眸中带着询问之意。

虽未说话，她却懂了。

他是在问，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铁姑娘瞅了瞅那黑衣少女，对方正一脸不耐地看过来:“我是瞒着爹偷偷来见你的，长话短说，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尴尬，但我还是不得不问姑娘……你是谁？我们难道……认识？”不会又是朱九真的熟人罢。

“你——”黑衣少女面皮一红。

却不是羞，而是气得胸脯起伏。

她上前半步，急声道:“你还装!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并称为‘雪岭双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还要骗我？!你别告诉我，你远走后丢失了记忆，故不识得我武青婴这张脸!”

心兰上下打量对方片刻，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干巴巴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若不出意外，之前便是武家人派的杀手，自己还没找上门，这武大小姐却独自来寻了，着实奇怪。

“我……”武青婴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她飞快地望了白衣公子一眼，默默低下头:“难道你要跟我站在这里谈……你那表哥的事？”

从前就知道朱卫武三人之间是一笔烂账，现在瞧来似乎更是复杂。心兰自可以反驳自己并非朱九真，但因着外貌，早已牵扯其中，谁也不信她不是。

思忖片刻，倒不如从武青婴口中探些消息，也算是知己知彼。

紫衣少女朝白衣公子微微摇头，随后让开了一步，请黑衣少女进了门:“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至于听不听，我就不敢保证了。”

于是花无缺轻轻颌首，守礼地并未跟进。

待关了门，心兰谨慎地同黑衣少女隔开了些距离，也没斟茶倒水，开门见山道:“说吧。”

武青婴蹙眉，有些狐疑地注视着她:“几年不见，你当真变得有些奇怪了……”她这般说着，却也没继续纠结，只将手上的包袱摊在圆桌上。

俱是金银珠翠，还有些面额不等的银票。

屋内点了灯，这些东西在烛光下堂皇璀璨，随意一件东西放到外面，定会教流民们拼死抢夺。

心兰瞥了一眼，挑眉问她:“甚么意思？”

武青婴似乎也是做了很长的心里建设，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道:“都是我的私房，几乎全在这里了，我预备将它们送给你……我知道你自幼被伯婶捧在手心，也不见得能看上，但这些年在外奔波……”

心兰越听越是糊涂:

武青婴若跟朱九真是好得不得了的姐妹花，也不至于一度有“二女争一夫”的流言传出来了，他们武家更如何也不至于不经试探便要下杀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紫衣少女搓了搓手臂，感觉耳中钻入这一堆姐妹情谊和切切关照，身上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其实耐着性子说这些，武青婴亦难以启齿。

她跟朱九真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有。

但很可惜，渐渐还是比斗之心占据上风:比家室、比受宠爱、比武功、比谁能争得卫璧的心……慢慢地，幼时纯真的姐妹情谊也就消磨殆尽。

从小到大她都是赢多输少，如今她更是最终的胜者了。可若要她就这么看着对方在父亲武烈的布置下死去，心里却也是不好受的。

故思索再三，只愿朱九真早日离去，永远不要再回昆仑来。

想到此处，黑衣少女声音一顿，随即提高些许:“我们即将成婚了……只要你不再找他，不勾得我师哥左右为难，这些钱便是你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卫璧。

“你即便不肯收，也休想拆散我们的婚事，还会惹恼我爹。手下人吃了大亏，说你这次回来是死鬼重生要报复，我家对你的情分早就消磨光了，你再纠缠，没有好果子吃!”武青婴语速极快，似乎潜意识催促着将来意说清。

她晓得朱九真这丫头性子拧得要命，且从来都对自己方方面面皆不服气。一门心思要勾着师哥，此次来必然是无用功，甚至会被对方认为是威逼利诱拿钱羞辱，怕是立即要被赶出去，然后……

“——还有这等好事？!”

武青婴心思急转间，却听那紫衣少女语带欢欣地激动道，那双眼睛亦是亮晶晶地瞅过来。

“……？”黑衣少女愣住了。

她的眼神，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约摸又过了半柱香时辰，门开了。

乘着夜色，武青婴离开的脚步轻飘飘的。

她走时甚至未注意到，有道白衣始终伫立在客房门外不远处，恐怕是在防备着自己对“朱九真”有所不利。

“我教她离开卫师哥，她没有将我打出去，反而和颜悦色一口答应了？她没有毛病吧？在外头撞坏脑子了？”

武青婴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她又看了看自己握着的东西，那是硬被对方塞手里的一本书，瞧着极是精美，竟不知是如何造册的。有点想扔掉，又琢磨着里头是不是有别的门道，决定回去找爹爹好好说一说。

——朱九真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应当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了，咱们实在犯不着跟个傻子计较。

拿了《母猪的产后护理》作为回礼的的武姑娘如坠梦中，万般纠结后，如此坚定地想道。

守候良久的无缺公子望着紧闭屋门，微微掀起唇角，抬步刚要转身回房，却听身后有人轻唤。

少女跳下台阶:“花公子，你一直在外头吗？”

他笑了笑:“闲来无事，想去看看将军。”

铁姑娘看起来喜滋滋的。

她心情绝佳，杏眸也弯了起来，似盛了半轮月光:“我刚刚算好了账，欠你的钱财今夜就能还啦，虽然人情是还不了，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无缺公子唇边笑意微敛。

顿了顿，依旧温声:“铁姑娘很怕欠人情？”

他既没问方才武青婴跟她说了些什么，也没问她哪儿来的钱，只问了这么个问题，反倒让心兰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也不是怕……”少女蹙着眉酝酿措辞，吞吞吐吐道:“只是欠了人家东西，就忍不住总要念着，又愁自己什么时候能还上……这滋味总是不太好受的。”

白衣公子垂眸，低低道:“若是如此，在下倒希望，姑娘再多欠我些时日才好……”声音几不可闻，只能听见柔和的尾调。

心兰没能听清后半句，光听见什么“多欠”。

于是又凑近了两步，歪着脑袋看向他，忽而提议道:“花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我没算利息……不然，咱们先翻个倍？”

她现在可有钱了，翻个十倍也完全不带怕的。人情债最是难还，要是也能用钱偿还了倒很轻松。

无缺公子深深看她一眼，薄唇紧抿。

明明未发一言，但心兰莫名觉他微恼。

“铁姑娘……就这般想与在下划清界限么？也是，在下不过一个过客，总该分别的……”他垂手而立，语声依旧温和斯文。

仿佛是最简单的顺口而问，唯笑容有些发苦。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更不是没有拿花公子当朋友。”怕他误会，心兰连连摆手。

顿了顿，咬着唇认真道:“俗话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况且，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嘛。若我一味索取却不记恩惠，难道花公子会希望自己的朋友是这样的人么？”

说得直白些，也不是谁帮忙她都乐意接受的。

正因充分信任对方品性，将对方当做朋友了，才会想要回报而平等相处，不愿自己不思进取依靠对方。

换了旁人，纵其外貌再是俊美无俦，若这样莫名其妙地待她好，摆明了有些不妥之处……铁姑娘只会敬而远之，还了债就跑。

白衣公子沉吟片刻，温声道:“在下明白，失礼了。”

方才探得她并未厌恶自己，已然满足，旁的并不敢奢求。他知自己这几日太过急躁，感情一事，理应徐徐图之才是……

“哎呀，说开了就好，我很愿意跟花公子做朋友，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人啦。”紫衣少女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愉快。

“嗷呜呜呜呜——”

两人还欲再谈些什么，无缺公子薄唇已启，却听远处狗窝里，将军突然叫唤起来。

绝代意识暴怒:倚天，死狗你又来坏事!

*

后来，成了养猪大户远销海内外的武姑娘养了一堆“朱”，每一只都给它们取名叫“九真”，亲昵得很，虽然不影响一批批宰了吃肉。美其名曰，要向好姐妹看齐，就像朱九真养的狗都叫“将军”一样。

原本已被抹杀，因兰缺救世成功得以回归的朱九真本真:“武青婴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我……（以下省略三千字）”

好姐妹的感情，就像塑料花。

虚假，但永不凋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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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