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卿从被子里伸出手关闹钟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
冷，很冷，非常冷。
五月，已经快要夏天了。平均每天二十多度的气温，早上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慢吞吞的从床坐起来，挪到床边，发现连站起来的力气几乎都没有。
上个月月底的数学竞赛失利，她没能拿到复赛名额。这几天接连不断的熬着大夜看着知识点和题型，身体似乎有些熬不住。
浑身酸痛，感觉自己每一处骨头缝都感觉在“嘎吱嘎吱”的响。
“怎么回咳咳咳咳……”叶南卿扶着墙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看起来嗓子已经哑了，明明昨天还没事的。
着凉而已吧，应该没什么事。
边这么想，边走进厕所洗漱。接着去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放到台子上。
“厨房的干纸巾怎么没有了……”叶南卿晕沉沉的转身，打算去客厅抽屉里取一包新的纸抽。
走到沙发边，只见地面朝自己越来越近，直击门面。
“咚”。
叶南卿倒在地上，手边是掉落的干纸巾。
卧室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特意设置的“不要磨蹭，小心迟到”闹钟也在此时响起。
现在是早上五点五十。
——
上午十点十分，课间操结束，噩梦般的体育老师终于停下了跑圈的酷刑。
余墨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下意识看向三班大部分人的位置，却只看到了穆烟煕和季琳。
眉心一跳，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拧。
叶南卿呢？
“不好意思，让一下。”在人群中挤了好一会儿，余墨终于跨到两人面前。
“诶，余墨？你怎么来了？”两人看了过去。
“叶南卿没跟你们在一起？”“诶对了，你知道叶南卿怎么了吗？”
余墨和穆烟煕同时问出了心中所惑，三人不由得同时愣了愣。
“什么意思？什么叫知不知道叶南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余墨有些着急。
季琳皱了皱眉：“她今天没来学校，我们以为你知道原因。”
“没来学校？她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生病了吗？不应该啊，她那个倔驴一样的性格就算骨折都会来学校的。她没有跟我说过今天不来……不对，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余墨按了按太阳穴。
“因为……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不重要。”穆烟煕正了正神色，“我开始还以为她是没赶上地铁迟到了，结果下了早读都没来，我就怀疑是不是生病了，喊上季琳一起去问老师了。”
“结果丁老师也完全不知情，甚至比我们着急多了，说根本没收到叶南卿的请假通知，好像是联系不上她。”季琳双手抱胸，“所以我们都在想会不会你知情。其实如果你不来找我们的话，我们也是打算待会儿去找你的。”
余墨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联系不上？
“季琳，穆烟煕！学生会纪检部和宣传部要开会，最近好像要搞例行检查和新宣传海报。”程言从另一栋楼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余墨，我们先去开会，你再去问问看。”穆烟煕和季琳跟着程言走了。
余墨一步直跨三个台阶跑上三楼，转身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三班班主任丁佳菀老师他还是很熟悉的，毕竟是位优秀的语文老师，给很多班级都代过课。
知晓来意后，丁佳菀老师点了点头：“叶南卿生病了，在家晕倒了，九点多的时候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发高烧，这几天可能都来不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看穆烟煕和季琳也挺担心的，你帮我跟他俩带个话吧。还有，你们几个玩的好的要是想去看看人家，别凑一块扎堆去，叶南卿生着病呢，需要休息。”
得知叶南卿的情况后，余墨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艰难的熬过了这一天，下午四点半，余墨请假离开了学校，与最后一节自习课说了再见。
先去地铁旁的药店买了一堆退烧药和感冒药，又去十字路口买了水果和蔬菜，这才噔噔噔的上了地铁往叶南卿家赶。
此时，叶南卿正迷茫的抱着热水袋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水银体温计停留在39.7℃。
叶南卿不是一个很爱生病的人，这种人有个很典型的特征，就是只要一生病，很高概率就是大病，而且不容易好。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她皱着眉头起身，险些翻下床。
“咳咳……来了。”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余墨着急的面庞。
“你是不是没去医院？烧到多少？现在什么情况？吃药了吗？”余墨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袋子，只好先腾出一只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叶南卿的额头，“怎么这么烫？着凉了？”
“你怎么来了……”叶南卿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慢慢往后退，“你离我远一点，别把你也传染了。”
余墨皱着眉头，探身抓住她的手腕，翻手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转身关了门：“生病了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前几天连着熬大夜身体能不垮吗？就为了那个竞赛？知道你拼，但是你能不能先看看自己身体成什么样子了？”
叶南卿听着余墨的话，一下子火气有些涌了上来：“我又不是没休息，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叶南卿不知道他在发些什么脾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知道刚一见到余墨，对方就甩给了自己一堆问号，心里莫名的堵。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半晌，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我语气太重了。”余墨叹了口气，“我明白你能行，很多事情你都是自己撑过来的，但我也希望你可以适当依赖别人，我们都只是个高中生。”
叶南卿抿了抿嘴：“我态度也不好，我没想跟你吵架……我也知道你是好意。”
“是担心。”余墨不轻不重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医院？”叶南卿躲开了视线。
“很好猜，你生病会一直硬抗。”余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买了点菜，因为我不知道你家还有没有。先吃点东西吧，我去煮饭，晚点把药吃了。”
女生没动，也没应声，有些发呆似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不舒服吗？”男生询问道。
叶南卿顿了顿，缓缓张口：“……四月底的数学竞赛复赛没通过，我又没抓住机会。”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余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转头看向她。
叶南卿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下抖动：“陈老师会不会很失望，我的参赛名额是她帮忙争取到的，本来这一次是不涉及高一学生的。没拿到晋级名额，也没拿到参赛奖，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做的很好。”余墨摇了摇头，“你没有经历过专业的特训，去参加竞赛能拿到复赛名额已经非常优秀了。再加上，你的目标本身也不是加入国家队对吗？所以不用对自己那么严格，适当放松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觉得我做的很不好……”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也没有人会一直站在顶峰。抛开竞赛不说，你没有在外补习过任何课程，只靠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稳居年级前几，学习从未落下，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你凭自己的努力超越了很多人，你真的很棒。而且这些年你也学会了很多技能，很多事都是你一个人做下来的，你超级厉害。”
余墨弯下腰看着她，声音带上几分柔软：“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腾出精力参加竞赛，你已经战胜自己了，不论结果如何，起码你努力了，你也没有对不起自己。之后也还有竞赛的机会，我们可以再继续努力，对不对？”
叶南卿愣在原地，眨着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谢谢你，余墨，谢谢……”
“别想那么多，我知道你很累，好好休息休息吧。乖，来，抱一下可能会让你好很多。”
余墨轻轻的环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叶南卿微微低头，把头抵在余墨胸膛上。
“我讨厌你……”她声音有些迷糊。
男生被逗笑了：“怎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太好了……余墨，你人怎么这么好。跟你站在一起会显得我很阴暗你知不知道……”叶南卿声音发抖，但却是笑着说完的。
“那我们就是太阳和月亮，并肩照耀大地。”余墨开着玩笑拍拍她，“好了，月亮大人，我要去做饭了。”
简单的一顿饭过后，在余墨的催促下叶南卿吃完了药。
“我保证我明天去医院。”在余墨的逼迫下她叹着气说出了这句话。
一开始，余墨不放心叶南卿在家，想了很久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余母。但在叶南卿的骂骂咧咧和信誓旦旦的担保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下，余墨还是回家了。
晚上十一点半，听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叶南卿有些麻木。
脑袋还没清醒，手中的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打给我。”电话被秒接，余墨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查过天气预报了，今晚有雨。”
“……太坏了。”叶南卿小声嘀咕着。
“是不是偷摸骂我呢？诶，这可是你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然后让我回来的奥，我可都照做了。”余墨笑的眉眼弯弯，但还是忍不住担心道，“你确定你一个人现在可以吗？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赶过去。”
“开什么玩笑？下暴雨外出太危险了，你疯了？”叶南卿皱着眉头，“说了可以就是可以。”
余墨挑了挑眉，拆穿道：“那这通电话是……？”
“……不小心碰到了。”叶南卿面不改色的回答。
“那我挂咯？”“停停停等一下！”
叶南卿抿了抿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跟别人打语音睡会不会睡不着……”
“可以。”“什么可以？”“可以打语音睡。”“哦……我不是害怕的意思啊！我就是，我有点担心如果我半夜摔下床的话连个知晓我动态的人都没有……”
“嗯嗯好，你不怕。”余墨假装正经的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势渐大，隔了玻璃仿佛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雨声。玻璃窗上的水迹从丝丝缕缕，变成了磅礴的水幕，整个城市都湿润起来。
听到杂音，叶南卿试探的小声开了口：“余墨，你睡了吗？”
对面传来淡淡的一句：“嗯，还没。”
“你不是说你能睡着吗。”
“今天好像睡不着了。你怎么还不睡？病人要早点休息。”
“我今天好像也睡不着了。”叶南卿盯着天花板，“下午其实也没有一直睡啊……”
视频那头传来余墨低沉含笑的声音：“怎么？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怎么？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男生声音带着慵懒的味道，好像夏夜微风的随意和悠闲。轻快的话语似羽毛般扫过她的心弦，一股轻微的痒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叶南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总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断开了。
“……你要讲的话，我不拦你。”叶南卿抿了抿嘴。
“幼稚鬼。”余墨乐了，“来，今天讲小红帽的故事。小红帽和妈妈住在小木屋里，为了去给奶奶送食物，小红帽拎着果篮踏上路途……”
滴答滴答，雨点打在床边，像是打进了她的心里，一颤一颤的，像是为失眠者奏响的乐曲。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场不可避免的雨。
意料之外的大雨，意料之外的竞赛失利，意料之外的生病，意料之外的探病，意料之外的睡前故事。
余墨和她的认识也是那么的在意料之外。
谢谢你的睡前故事，也谢谢你的意外到来。
晚安，余墨。
困意袭来，叶南卿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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