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十五岁那年,意外得知自己是爹娘从风雪庙中捡回来的,春汐也不是她的亲姐姐,不怪乎别人总是骂她野.种。
那天阿姊总是跟着她,她走去哪,她就跟去哪,她皱着眉回头时,总能看到阿姊怯怯地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她问她做什么黏着她,春汐说,怕她一时想不开,便时时看着她。若是想找人说说话,阿姊一直在的。
她觉得有些好笑。
从前还曾疑惑过,她与春汐实在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春汐五官柔美,而她太过艳丽。
春汐十二时辰里有八个时辰都是躺在床上的,她能有一个时辰待在家里都算是好的。
春汐注重家族亲情,而她嗤之以鼻。
直到那时,春宴才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淡漠,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的根在雁城,在春汐这。
春汐说话总比旁人虚上六分,能做的事也不多,且因着这份拖累,她时时抹泪又不愿人看出,若是有人请她帮忙,哪怕只是一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忙,她应下时眼睛都会发亮,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为此,年少的春宴总像爹娘那样长吁短叹,阿姊这个样子,很容易受欺负呀。
邻居家的小妖嘲笑春汐是短命鬼拖油瓶时,春宴便举着石头追上去朝他脑袋上狠狠一磕,磕完了还威胁对方不许向父母告状,若是他父母找上门来,她不会就此罢休,反而看见他一次就揍他一次直到他命丧她手,把那小妖吓得连连发誓绝对不说。
春宴家境并不好,父亲只是雁城里一个小小的泥瓦匠,母亲负责照顾生病的春汐,若是连春宴对旁人的欺辱都忍气吞声的话,这个城里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了。
为了父亲不被恶人坑,母亲不受闲言碎语所扰,阿姊不用自我厌弃,春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碰壁次数多了,熟练起来,心眼子慢慢多起来,她也就能精准地透过那张皮,看到内里。
欺软怕硬的,便拿出不要命的架势。爱听好话的,便舌灿莲花能言善道。自命不凡的,便欲拒还迎令其主动。
同样的,她深知自身美貌是把双刃剑,该遮掩时遮掩,该展露时展露,只要把握住那个度,她总能利用这张美人皮,达到超过预期的效果。
那几十年,春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不说大富大贵,起码温饱不愁,烦心事少,就连春汐偶尔也能出门逛逛,目光明亮许多。
某一天,春汐握着春宴的手,对她说,要不要试试去亓府做刀妖?
春汐虽柔弱却并不迟钝,她看出了这个妹妹妖力不弱且心思活络,若是能吃上亓府的饭,一定大有可为。
亓府每三年都会对外招录各种差事,其中最令人向往的便是刀妖,凡是报了名交了钱的都可以去一试。
但春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亓府有规矩,做刀妖的最忌讳杂念太多,进了亓府便要与家人断绝联系,每月只能写封信附上银两差妖仆送出去。
春宴若是孑然一身,便早早去试了,可她有个不善言语的父亲,牵肠挂肚的母亲,和久病缠身的阿姊,她不会去的。
无数次路过亓府的门口,她脚步生风,直视前方,仿佛生怕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府里的光景,她就会被拽进那万丈光芒里,忘却前尘事。
春汐哪能不知她所想,握着她的手背上滴落几颗水珠,春汐道:“是我们拖累了你啊。”
春宴皱着眉,抹去那些温热的水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阿姊。”
彼时,春宴只有那一个念头,便是治好春汐的病。
但是,春汐还是死了,死在她的怀里,跟她一样绝望无助。
春汐下葬的时候,春宴听着母亲哀嚎,恍惚间发觉父亲不知去了何处,好奇怪,好像有一桶水从她的天灵盖处猛地浇下,她浑身置于冰冷刺骨之地,莫名打了个颤,在母亲惊愕的目光中她夺门而出。
很快,她就找到了父亲。
她那不善言语老实巴交能忍则忍的父亲,一手按着一人的肩膀,一手攥着匕首狠狠地扎进对方心窝,因为过于用力,她清清楚楚看见了父亲额头,脖子,手背上的青筋,和他充血的双眼。
莲花灯会上围观了全程的一个人终究是不忍心,私下里找上门来,与父亲说了那一晚的详情,还说那个人是从外地来的富商,攀上了一些权贵,不是他们惹得起,就算找上门去,得了些银子便要知足,切莫昏了头说要让人家偿命。
父亲当时点了下头,一语不发。她在门后,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足够冷静,她将阿姊下葬,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复仇的计划,她要一击毙命,还要万无一失,她要这些人全都偿命,且查不到春家头上。
可显然,父亲没有她这般冷静。
被父亲杀死的这个人是这处宅院的管事牌子,很快便有七八个人从院子里涌了出来,纷纷亮出武器朝着父亲扑了过去。
父亲惨叫出声时,春宴转过身,直直地朝坟地跑去,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于是她一把拽起哭到昏厥的母亲,背着她,匆匆离开了那里,找了个沟子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父亲死后不到一个时辰,春家就被砸了,不少人在找春家母女。
春宴带着母亲一直躲在沟子里,可能是思虑过甚再加上压制的悲痛终于爆发出来,她发起了高烧,一会觉得热,一会觉得冷。
迷迷糊糊间好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咬着牙对她说,乖女儿再坚持一下,娘认识一个开药店的,他跟我有点交情,娘去去就回来。
当然,母亲也再没有回来过。
春宴意识昏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情未了,下意识地扯出妖丹里的妖力胡乱地塞进经脉里,再跌跌撞撞地顺着四肢百骸走过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竟然慢慢地就好了,烧退了下去,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起身离开了沟子。
据说,住在这宅院里的富商,姓张,叫张乘。
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是众生相中最寻常的一种。
她在院外蛰伏许久,终于等到了张乘落单的机会,她柔柔弱弱地往前栽倒,对方双眼发亮地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而后她学着父亲的模样,干脆利落地捅了他心脏一刀。
在对方只零破碎的求饶声中,她抬脚用鞋头卡住他的喉咙,堵住了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再握着匕首搅动起来。
姓张的死得很透彻。
她想,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
春宴来到药店,开药店的那人抵死不认,说没见过她母亲,她神情平静地砍了对方一只手,对方才哭爹喊娘地向她求饶,说他也是迫不得已。
哪有什么迫不得已,她从他身上翻出了五十两银子。
后来,她被张家的人追杀,遇到了亓明烽,亓明烽问她,为何被追杀,她简短地说,我报了丧家之仇。
至此,春宴孑然一身,再无牵挂,本想做亓府的刀妖,却成了卑贱的婢女。
家破人亡的经历让春宴比任何人都懂得隐忍,只有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将敌人一击毙命,斩草除根,才能不惧敌人的反扑,护住在意之人。
可没有家主的首肯,她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也比不过入府仅一个月的刀妖。
是以,她不仅要混入学堂,偷学术法,她还要牵动亓家主的心,让他为她神魂颠倒。
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幸而她有一副美人皮,还有一颗玲珑心。
做亓明烽的婢女,相处越久就越了解他,她冷眼看他,知他冷傲多疑的表象下是极端自负,这样的他,迟早会为她动心。
动心只是第一步,亓明烽那种性子定会否认自己的心意,甚至极有可能把她推到别人怀里,不再让她扰乱他的心思。
而她便顺着他的意思,远离他,抗拒他,他会在焦躁烦闷中加深对她的思念,但又迟迟不肯低头,到了那时她再做出点动静来,表达自己的深情,给他个台阶下,他就再难推开她了。
当然,她并没有想过做家主夫人,亓明烽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为妻,顶多收她做小妾,但对她而言,足矣。
家主小妾能获得的资源,伸手够得到的地方,远比一个婢女要多得多,她会竭尽所能利用手中优势来为自己换取一方任她主宰的天地,在这方天地里,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拨弄她的命运,毁掉她珍重的一切。
如今,她已成功一半。
亓明烽还在兀自挣扎,她已看出他的徒劳无果。
按照计划,她只要顺势“被迫”同意,跟着冯川,亓明烽不仅无法忘却她,只会越来越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可是,“奴婢不愿”四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她说得毫不犹豫。
她想起李姑娘,她想起那句“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春宴”,她想起亓明怜递给铸刀师的那块蚩铁,她深知,李姑娘把最锋利的刀递到她的手中,她缘何要舍弃手里可以挥动的刀,而去做那个遥遥无期受制于丈夫的小妾。
从前她是没有选择,现在李姑娘给了她选择,她根本不会犹豫。
讲完她的故事,她这才仰起头,望向李月参,慢慢浮起一个苦笑,问道:“李姑娘,您对这样的春宴,失望吗?”
她为了达到目的,一直以来表现的都是恭敬谦卑,纯良无辜,总是备受欺凌的柔弱无助模样。
可在她的故事里,她没有心理负担地杀了两人,手染鲜血,又为了往上爬而一遍遍利用旁人的同情心,其中就包括李月参。
她绝不柔弱,甚至可以为了让亓明烽沦陷而甘愿被推入冯川的怀里,哪怕冯川准备强上她又差点毁她妖丹,她的隐忍,她的狠绝,她的不择手段,都与李月参看到的她不一样。
李月参静静地凝视着跪在地上却脊背挺直的姑娘,抬起的眸子里明明倔强又无奈,她却轻而易举地看到了春宴的惶恐和不安。
她怕她说一句“是”,她怕她转身就走,这份惧意如此深刻,让她想到了前世里春宴无意识地拽着她的衣袖,于是她叹息一声,扶起了春宴。
“你不曾做错,我又怎会失望。莫非在你眼里,我与那些大妖一般,不问是非,不分对错吗。你的过往只会令我心疼,为何没能早点遇到你,那样我定不会让你经受如此多的磨难。”
她实是没想到春宴的过往这般惨烈,胸口里跳动的那颗心也随着她的讲述而生出丝丝缕缕的疼惜悔恨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失去亲人的痛苦。
听见这话,李月参明明白白看见春宴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嘴角的苦笑也变成开怀的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揉碎了一夜的星辰。
“那么,春宴,既然你对亓明烽无意,我有件事便要告知你。”春宴这番话让她更坚定了某种决心。
春宴与她对视,说道:“奴婢洗耳恭听。”
外间日光斜斜地照进来,落进李月参琥珀色的眼瞳中,掀起金色的浮尘,和更加耀眼的未来。
“三日后,亓明烽会选三名刀妖去淬丹,你跟着我一同前往,我会为你创造淬丹的机会。亓明怜已答应了我,只要你淬丹成功,便把你带去莲城,不在亓明烽的眼皮底下,你能更加自如地练习刀法。”
“不出几个月,时间一到,亓明怜会布局,引亓明烽进褚山,然后在褚山,诛杀亓明烽。”
“你可愿做那挥刀之人?”
诛杀家主,还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亓家家主,背后牵扯何其之深,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尸骨无存。
可春宴在听到的那一刻,只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快意,她想握住刀,她想看见血,她想踩碎骨,于是她压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暴烈,吐出一口气,缓缓说:
“奴婢求之不得。”
小林:亓明烽你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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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娱乐圈)》
强强拉扯/年龄差/古早风味/非完美人设
陈秋扇第一次看见宋问徊,对方背着一个劣质的黑色书包,藏蓝色的校服裤腿被卷起三厘米,露出纤细苍白的脚踝,底下是一双被洗的发黄的帆布鞋。
眼珠比一般人还要漆黑,却莫名透亮,望向她的时候,有种别样的专注和认真。
清苦,干净,正直,乖孩子。
陈秋扇脑海里浮现这几个词,随即撩起卷发,将眼里的势在必得暴露得大大方方。
陈秋扇有两个特质。
一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失手过。
二是三分钟热度,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
交往半年后,陈秋扇意兴阑珊,遂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给了宋问徊一大笔分手费,自认没有亏待过她。
宋问徊盯着屏幕上的转账,把手机狠狠砸碎在地上。
——
后来,上流圈子里出了两件大事。
陈秋扇被逐出了陈家,以及,宋家前几年领回来的那个私生女将宋家诺大的家业尽数吞下,把宋老太太气进了ICU。
曾经嘲笑宋家私生女的人纷纷调转矛头,对着据说与宋问徊有过龃龉的陈秋扇踩上一脚。
某个雨夜,浑身湿透的陈秋扇站在宋问徊面前,眼里亮着火光,说:帮我。
宋问徊露出兴致缺缺的模样,交叠双腿,语气凉薄: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陈秋扇咬了咬牙,俯下.身,凑向宋问徊艳红的唇瓣,闭着的眼睫如振翅欲飞的蝴蝶,顺着发尖滴下的雨珠落在宋问徊的手背上,她手指微微痉挛,一动不动地接受了这个示弱的吻。
明明悲切哀求的是陈秋扇,宋问徊却觉得时隔多年,自己依然输的一败涂地。
宋问徊也有两个特质。
一是瑕疵必报,欺辱过她的人,她必要狠狠将之踩到泥里。
二是,陈秋扇是唯一的那个例外。
文案于2024.5.4截图并上传,以此为证
食用指南:
*落难千金小明星受vs面冷心燥投资人攻,年下,相差4岁,HE
*非完美人设,攻受一开始都有些性格缺陷,会在彼此磨合中成长
*两人交往是在攻高考成年后,攻的妈妈不是小三,是苦情原配
*作者不混娱乐圈,不了解圈内生态,所有娱乐圈有关的剧情都是瞎编乱造,没有原型,拒绝代入
*可以理性讨论,喜欢或不喜欢人设剧情都可以,切勿谩骂以及上升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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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求一个言情预收《我真的没想当主角》,文案戳专栏可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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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掩锋芒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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