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乘风归

我名惜月,是北魏战无不胜的女将军。

而我命苦,生于荒年,食雁矢,披破衣。

但我活下来了。

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我给自己找了个生计,女扮男装充了军。

可这世道对于女子太难。

我的身份没多久就暴露了。

军队里的汉子常年不见女人,因此见了我,就都变成了红了眼的饿狼。

残忍的世道教会了我做人。

因此,我在战场上犹如索命恶鬼,只为给自己挣一分功勋。

挣一份无人可欺身份。

经历了数十年的征战,上百次的厮杀,我也终于成了北魏的战神。

自此,女子的身份困不住我。

再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我了。

许是年岁渐长,我喜欢上了看话本子这件事。

看着书中的人一个个抵抗不公的命运,我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某日,我看到了一本仙侠文。

我自诩阅文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内容。

许是我内心愤愤不平,我竟遇到了穿越这档子事。

我穿越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男主即将进入化神期却遇瓶颈,而这时他发现了女主的魔族血脉。

为了自己的仙途和其他修士的称赞,他选择了斩杀女主。

女主的命陨会成为他证道的第一步。

很不幸,我就是灭仙台上的那个虐文女主。

1

“江溪月,你可知罪?”

一道带着些悲悯的声音唤醒了我的神志,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那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明明是温润如玉的长相,我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屑与轻蔑,像个气量窄小的伪君子。

见我不说话,男子再开口时已带上了威压:“江溪月,你明知自己有魔族血脉,却还入我逍遥派,我问你,你欲意何为?”

我张了张口,却喷出一口鲜血,周遭也想起了众修士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我看那魔族妖女弱得很,冠清师兄只是带上了一点威压她就已经吐血了。”

“是了,只是这样的人再弱也要提防,谁知她来我们逍遥派打的什么鬼主意,实在该杀。”

不知是谁起了头,喊了句“望冠清师兄斩杀魔族妖女”,而后越来越多的修士开了口,这句话如同山呼海啸般朝我涌来。

“你这样的妖女怎配得上我逍遥派的白衣?”白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皱了皱眉,“这黑狗血给你也算是便宜你了。”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人将整整一桶黑狗血浇在了我的头上。

周遭的人好像都满意地笑了。

我内心涌起一阵酸胀的感觉,我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反应。

我替她问出了她想说的话:“冠清师兄,我做错了什么?”

他看了我许久,充斥着不屑的脸皮突然颤了一下:“你没错,只是你有着魔族的血脉,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心中的不甘渐渐变得死寂,而我,也终于可以融合身体里的力量。

2

我本是北魏第一女将,自我驰骋沙场从无败绩,可我最终还是死于最信任的部下的背叛。

再睁眼时,我已成了话本子里的女主角——江溪月。

江溪月是南冠清下山历练时捡来的乞儿,一个发硬的馒头就取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彼时的南冠清还看不出江溪月的魔族血脉,只发现了她奇佳的根骨。

南冠清心想,这样的女子带回去给我做个炉鼎也是极好的。

于是南冠清问道:“你愿意随我去逍遥派吗?”

江溪月澄澈的眼睛看了南冠清良久,久到南冠清都要以为她看穿了自己龌龊的心思,但江溪月最终点了头,跟随南冠清来到了逍遥派。

南冠清是逍遥派的大师兄,宗门里所有的弟子都敬他爱他,在江溪月的心里南冠清宛如天上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所以南冠清一点点的小恩小惠就使江溪月芳心暗许,让江溪月愿意为他奉上一切。

包括她的命。

南冠清似乎是知道这一点的,于是他在遇到瓶颈后把目光放到了江溪月的身上。

江溪月的命陨,是他证道的第一步。

若我没有穿越过来,那故事的后续就是江溪月死了,而南冠清变得愈发强大,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江溪月的情感,于是找了许多替身,扮演一出孤独又悲伤的戏码。

逍遥派的众人称赞他的大义灭亲,赞颂他的深情与强大。

可我不是江溪月,南冠清只让我感到恶心。

我是战无不胜的女将军,若是没有部下的背叛我会收复北魏边疆的十八座城池,我会守护百姓一方平安。

我最恨的就是背叛。

南冠清是江溪月最信任的人,可也是他,亲手将江溪月送到了灭仙台。

江溪月来到逍遥派的这么多年因着南冠清的一句目的不纯的鼓励夜以继日地努力修炼,只为有一天可以站到他的身边。

可她没能想到,南冠清自始至终对她都没有半分情谊。

南冠清说江溪月没错,错的是她身上的魔族血脉。

可依我看,江溪月有错,错的是不该对这样的一个人交付真心。

3

在感受到可以调动身体里小部分的力量后,我弯起嘴角笑了笑,活动了下被缚仙索捆住的手脚。

南冠清见此不解,皱着眉头说道:“江溪月,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我透过凌乱的发梢看向南冠清虚伪的嘴脸:“冠清师兄,你忘了吗?我身上的是魔族血脉,这缚仙索是捆不住我的。看来向来聪慧的你,也会犯错。”

我跪在南冠清的面前,身上的浓稠的黑狗血腥臭的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鼻腔,我不由得感到一丝讽刺。

这些修仙之人向来看不起民间玄学,可这个时候,竟然学起了凡人的法子,试图用黑狗血除秽。

不知我的话让南冠清想起了什么,许是他并不出众的天资,许是他并不高洁的心性,总之,他是真的生气了。

南冠清向来伪装得很好的面皮出现了裂痕,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抬起了手,扬起了剑:“溪月,我是你的师兄,我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血脉,不该活在世上。”

就当我准备挣开缚仙索的时候,一青衣男子携风而来,于我而言,那不过是微风徐徐,可对于南冠清来说,那似乎是狂风呼啸。

呼啸的狂风卷落了南冠清手中的剑,南冠清的佩剑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的声响,与此同时一袭青衣也垂落在我的面前。

我忽然想了起来,话本子里是有这一号人物的,此人名为祁枕风,不知其来处,不知其修为,此人仿佛就是这场闹剧中的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人物。

原著中祁枕风也曾对江溪月伸出援手,只可惜江溪月拒绝了他的好意,说,我甘愿赴死,为了宗门名声,为了师兄好意。

哎,傻孩子,和活着比起来,名声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有人都是知道南冠清若是突破,便是化神期一事,所以当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衣男子轻而易举地就打落了南冠清手中的剑时,所有的修士都惊诧了。

包括南冠清自己。

祁枕风在修士们嘈杂的议论声以及南冠清愤恨的目光中垂着眼看着我,我十分无害地冲着他笑了笑。

我声音嘶哑地问道:“你可以救我吗?”

我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全身而退,远不如借助祁枕风离开这里。

他低头打量了我一会儿,看着我脏污的衣裳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随手捏了个诀,我身上的白衣便光洁如新。

只是祁枕风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在万千喧哗中又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而后想到了什么,挥了下手,我的衣裳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青色。

除我一身脏污,予我一袭青衣,这就是他的回答。

4

话本子里对于祁枕风的描述并不多,我不知道他的为人,他的背景,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不知道他修为几何,总之,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是不知道的。

我只知道他救了我,还将我送回了我在逍遥派的住处。

他在我的住处设了一道结界就要离开,我叫住了那道青色的背影:“恩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若是我要报恩,我该去何处找你?”

祁枕风的背影顿住了,矗立在原地许久,像是一字一句地品味着我的问题,而后又仔细地思考着自己的身份。

听说逍遥派掌门喜欢春天,因此便用仙法保证了宗门内四季如春,可是不知为何,现在的天空却飘起了雪花。

“我叫祁枕风,是……是逍遥派的外门弟子。”祁枕风抬手接住一片雪,声音消散在风中,“不必寻我,你需要时,我自会出现。”

我目送着祁枕风在风雪之中离开了我的住处。

因着逍遥派掌门还在闭关,所以此次南冠清与众修士对我的裁决不过是他们私自的决定。

在他们的认知里,掌门弟子万千,自然不会在意我这个基本没见过几次,还有魔族血脉的弟子,与其冒着未知的风险救我,不如顺水推舟巴结一次他们的“冠清师兄”。

即使我从未做过任何错事,即使我的修为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即使和我相熟的修士,也没有向我施展半分怜悯。

一个个看客,为了自己的仙途,不惜把自己的昔日的同伴送上了灭仙台。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仙人。

既然这里是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那么祁枕风救了我也没有任何问题。

5

我在祁枕风设下的结界修养了月余,身上的伤才好了七七八八,这段时间并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只因为南冠清被祁枕风打伤了。

经此一遭,祁枕风算是在逍遥派打响了名号。

人人怕他却又蔑视他。

怕是怕他一身深不可测的本事,蔑视却是因为他外门弟子的身份。

南冠清忌惮祁枕风的修为,不敢去找祁枕风,又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愿来找我。

于是让那些曾经与我相熟的修士,来到了我的洞府。

“溪月,冠清师兄都受伤了,你作为师妹该去关心一下,你这样不闻不问实在是不合理数,比凡间的野丫头还没有教养。”

“是了,那祁枕风太过分了,竟然下如此重手,依我看,他得背着荆条,去冠清师兄的洞府跪上三天三夜才算合适。”

“等会冠清师兄来了,你记得自己向他请罪。”

我看着那一张张记忆里相熟的面庞,找不出半分友人的模样,我轻轻开口:“敢问各位师兄师姐,我该如何向冠清师兄请罪才好?”

他们忘了,江溪月本就是凡间的乞儿,是被南冠清带到了逍遥派。

他们说祁枕风太过分,可南冠清却是想要我的命。

祁枕风何错之有?

我何错之有?

为首的师姐莞尔,她是个剑修,资质不佳,寻常丹药药性对于她来说太过蛮横,是江溪月连着熬了好几宿才制出了最适合她的药性温和的丹药,如此她的修为才能稳步上涨。

这样的丹药其实并不难做,努努力谁都能制出,可逍遥派这么多人只有江溪月上了心。

师姐笑道:“这个容易,冠清师兄缺一名粗使婢女,等会儿师兄来了,你就告诉他,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自愿去他的洞府听他差遣。”

我看着那一行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心中有了思量,南冠清已经不敢再动我性命,于是便想让我做他的炉鼎。

说的是粗使婢女,可到底怎样,又有谁会知道呢?

这种事情传出去,伤的只有我的名声,我几乎可以想象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人跳出来指责我品行不端的样子。

再看看眼前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江溪月曾帮助过的人。

我替江溪月感到不平,可愤懑之中,我又陡然生出几分平静。

我不明白,江溪月来到逍遥派的十几年来,从未做过任何对其他人不好的事情,她究竟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6

我自然是不会如他们所愿的,这些日子我做的可不只是养伤,还有修炼。

江溪月在修炼方面十分努力,洞府里有不少功法,我适应的也很快,这些日子的努力已经可以让我使出江溪月原本七八分的实力了。

再加上祁枕风设下的结界,我并不怕与他们动手。

但是我没想到,来的人不只有南冠清,还有祁枕风。

只是祁枕风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自南冠清来到了我洞府那群人便围了过去,带着即使掩饰过了还是可以看得出谄媚的笑容对南冠清嘘寒问暖。

我不禁感叹,这些人真是虚伪,明明想要巴结大师兄的心已经溢于言表,可是还偏偏装作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骗自己,还是在骗别人。

“江溪月,你快过来。”那师姐冲我招了招手,“赶紧给冠清师兄道歉。”

我没动,我只是感到奇怪,明明是我的洞府,为何现在看起来却成了他们的地盘?

更奇怪的是,这群人好似一个人也没注意到立在院子里一角的祁枕风。

我还来不及细想,被人群簇拥的南冠清便嗤笑一声:“我哪里会同她一般见识,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带她去见福绍长老。”

师姐附和道:“是了,福绍长老为人最为公正,既然我们决定不了这妖女的去留,便不得不劳烦福绍长老出面了。”

剩下的几人面上露出了带着明晃晃的充斥着恶意的笑。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去。”

逍遥派除了掌门,还有两位长老,其中之一便是他们口中的福绍长老,不过福绍长老可不是什么公正的好人,而是一个爱好炉鼎的为老不尊的匹夫罢了,若不是他身为化神期大圆满,这长老的位子也轮不到他坐。

“江溪月,你可别不知好歹!”

见我并不配合,那师姐便掏出佩剑朝我攻了过来。

利剑破空之声朝我袭来,我却不急,阖上了眸子,感受着空气被利刃撕裂的声音。

“江溪月那是做什么?等死吗?”

“真是笑死人了,她不会以为冠清师兄会救她吧。”

听着那些人不屑的言语,我微微勾起了唇角,抬手捏诀,霎时间,我周遭的时间仿佛静止了,那利剑也堪堪停在了我的鼻尖。

我伸出双手,夹住了剑尖儿,反推了回去。

时间又恢复了流动。

师姐摔在了地上,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我的剑那么快,你怎能……”

江溪月的功法不是将时间停止,而是可以让自己看到袭来的武器无限变慢的动作。

经此一遭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带上了忌惮,但是还是聚集了起来,准备一齐向我出手,他们不信他们一群人还奈何不了我一个,只不过南冠清却没有动,他不屑于对我出手。

就当我准备迎战时,天空又飘起了雪。

众人诧异抬头,只见天上的雪越来越大,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祁枕风踏雪而来,而这时那些人似乎才发现他,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祁枕风。

祁枕风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只是垂着眼皮看着我,修长而有力的手为我撑起了一把伞,遮住了凛冽的风雪。

而我也终于捕捉到了心中的那一缕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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